空气中还飘著温热的粥香味,还有人端著碗、坐在火堆边小口吹著,脸上写满了满足。
土兵在巡逻,孩子在帐篷里探头张望,伤员裹著绷带在角落躺著。
还有穿著乾净衣袍的医师,正蹲在伤兵身边仔细包扎。
那些帐篷不算新,但结实、乾燥、没有霉味。
粥是粗粮的稀粥,但温热、香浓、足以填饱肚子。
相比他这些日子来说,这就是人间天堂。
最醒目的,是营地中心高高竖起的一面旗帜。
赤红色的旗帜,迎风猎猎,旗帜中央是一枚灿金色的太阳。
伊恩很快就找到了女儿所在的地方。
不是因为他方向感有多好,而是那一处围了太多人,动静太大,他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
那里搭著一顶最大的帐篷,门帘半掀,帐篷周围站著一圈同样衣衫槛楼的难民,神情焦急,有的低声哭泣,有的只是紧咬著嘴唇不说话。
几名穿著白色衣袍的医师在里头来回奔走,手上都是血和药草的气味。
那些伤者,大多和他一样,是衣衫槛楼的流民、饱受折磨的倖存者。
他甚至认出了几个熟面孔,是他村里的邻人,有的腿上缠著绷带,有的脸上还带著伤。
然后他看到了女儿。
在一堆草药与惟慢之间,小小的身影正躺在临时铺设的木板床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身旁的医师正小心地往她额头敷上草药泥,那种绿色的药膏散发出刺鼻的苦味,但也带著一点让人安心的气息。
伊恩几乎是扑了过去,跪在医师身边,声音颤抖得像破掉的风箱:“她、她还能·救吗?”
那名医师头也不抬,只是继续手上的动作:“还能救,烧得不算太深,已经降下来一点了,主要看她能不能挺住,但机率还是挺大的。”
短短两句话,却像是將伊恩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他眼眶发热,身子一软,直接跪了下去,额头抵地就要磕头。
可还没磕下去,就被一只手拽住了胳膊,粗鲁地將他拉到一边。
“別挡著了,后面还排著人呢!”声音不重,却透著不耐烦。
伊恩只能被拉著退开,但嘴里还不断喃喃著“谢谢”
眼泪扑地往下掉。
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掉过眼泪了。
可这一刻,他终於敢哭了。
女儿活下去的希望——真的来了。
就这样伊恩在这里守著米婭一整夜。
他没有离开帐篷一步,就蹲在她的床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脸。
她的脸色似乎不再那么苍白了,额头的热度也降了一些,虽然仍旧昏睡不醒,但呼吸稳定了下来。
他的心仿佛从地狱里被人缓缓捞了上来。
“好多了————.”伊恩喃喃地说著,这说给自己听的。
帐篷外已然泛起微光,天快亮了。
有人从外头进来,是个端著木碗的少年,身上带著赤潮领的红色袖章。
他见伊恩一夜未走,什么都没说,只是把那碗热粥放在了他身边。
“刚煮好的,趁还热著。”少年留下这句话就转身忙別的去了。
伊恩愣愣地看著那碗粥。
碗是木头做的,粥里没有肉,只有几粒米、一些不知名的野菜和几片泛黄的豆子,漂著淡淡的油。
可他捧起来喝了一口后,那股淡淡的清香却直衝鼻腔。
热粥滑过喉咙,胃里腾起一丝久违的暖意,他却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硬咽出声。
他低著头,一口口喝著那碗不算美味的清粥,眼泪却顺著脸颊一滴滴落入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