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目光,看向对面端坐的女子。
左云梦依旧身著素雅道袍,眼覆流淌天光的缎带,纤指拈著一枚白玉棋子,神色无波。
亭外云捲云舒,偶尔有仙鹤清唳划过天际。
“江若的气息,较之半月前,沉凝了何止一倍?那绝非自行悟道突破所能及。”
左明皇將手中黑子隨意点下,发出清脆撞击声。
“这界主大人手段,当真不可思议。此域铁律被视若无物。”
左云梦指尖白子轻轻点落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发出极轻的“嗒”声。
“就像界主所言:真域,本是镜水月,法则残缺,是为定数。”
她的声音空灵似天际流云。
“域外灵界,道基自三等起始,至特等无上,层层攀登,虽艰难,却留有晋升之梯,眾生皆有一线机缘。而我真域…”
她微微偏头,精准地望向左明皇的方向。
“生而塑胎,起步便是链气,看似得天独厚,实则路已定死。一等道基之下,皆为凡俗,永无筑就可能。此乃真域残缺天地之限。”
左云梦顿了顿,继续落子,语气平淡。
“我窥见,真域若能重归灵界,补全法则,亿万生灵本源得塑,届时灵气反哺,眾生修为皆可跃升一境乃至数境。然…”
她微微抬头,语气微妙。
“得益最厚者,十有八九,皆是界主宠幸之人。其气息与此界本源交融最深,法则补全之时,自有沛然洪流加身。”
左明皇闻言,看了眼棋盘。
国师在话语间將他杀的那是下无可下,但他神情並不改变,隨意道:“朕能突破真仙,早已知足,对比修为我更在意的是如何在回归灵界后提升五命帝朝之地位。”
他忽然抬手,袍袖一挥,一股气劲拂过棋盘。
顿时,棋局大乱,黑白子噼啪滚落云榻地面。
“哎呀,朕想得头晕眼,不慎碰乱了。罢了罢了,今日兴致已尽,国师自行去吧。”
他面不改色,仿佛真是无心之失,顺势向后一靠,又恢復了那副懒散姿態。
左云梦对於被打乱的棋局毫无反应,早已预见,也已习惯。
她並未起身,只是静静看著左明皇,声音忽然变得幽深縹緲:
“那日江孤鸿问剑,界主的灵界意志降临,与此域短暂相合,其力外溢,让我得以窥见一线更遥远的未来。”
亭內云气似乎凝滯了一瞬,左明皇倚靠的姿態未变。
左云梦缓缓继续:
“我看见…念公主,不知因何事,触怒了界主大人。天威降下,五命帝朝万载基业,崩毁於旦夕之间。”
她缎带之下,似有无形目光落在左明皇瞬间僵硬的脸上。
“纵是我献上自身,倾尽所有,亦未能挽回帝朝倾覆之局。”
“啪嗒。”
左明皇脸上的懒散閒適瞬间褪得乾乾净净,血色尽失。
他猛地坐直身体,死死盯住左云梦。
“…念儿?她怎会?!”
他的声音乾涩,带著惊惶不解。
左云梦缓缓起身,素白道袍拂过散落的棋子,她面向左明皇,微微頷首:
“我只见五命帝朝一片灰暗,天空污染,界主含怒出手,天机於此。帝君早作绸繆,依我看不如將念公主送去界主大人那,並明其预言。”
说罢,她转身。
“吾等虽无法改变我见之未来,不代表界主无法改变。”
身影在流转的云气中渐渐淡化,如同融入水墨,消失不见。
只留下左明皇独自一人,僵坐於琉璃亭中。
亭外云海翻腾,浩渺无边,却再也无法让他感到往日的寧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