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炒作药草礼盒的手法,虽说在我看来,尚显稚嫩。
但我特意打听过你的底细,一个穷乡僻壤走出来的山野小子,
能有此等急智与胆魄,並付诸实施,確有几分过人之处。”
张诚並不意外对方能查到自己的背景。
姜於洪既然能来谈收购国营罐头厂,想必在市里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调查他这么个无名小卒,不过举手之劳。
“那么,杨先生找我,所为何事?”
“很简单,跟著我干!”姜於洪笑容不减,
“我很欣赏你的这份机敏。
只要你点头,年薪一万起步,外加分红奖金,保你一年至少入帐两万。”
一年两万,还是保底。
在这万元户都凤毛麟角的年代,这无疑是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天价。
但对张诚而言,两万块虽多,却也並非遥不可及。
更重要的是,他早已打定主意,此生绝不再仰人鼻息,为人驱使。
见张诚默不作声,姜於洪嘴角的笑意更浓。
他料到张诚凭藉药草礼盒赚了些钱,此刻必然心气正高,不会轻易向人低头。
“张诚啊。”姜於洪慢条斯理开口,
“你可知,这世上之人,从降生伊始,便被无形之手划分了三六九等。便如你我。”
“寻常人家诞下的子嗣,自幼便会接受父母、师长、亲友的教诲,
被灌输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的道理,被植入一套关於道德、公平、公正的逻辑。
再往上一些,便是所谓的识人之术,御下之策。”
“而那些最底层的普罗大眾,他们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姜於洪顿了顿,目光深邃,“他们会被反覆告诫,做人要诚实,待人要善良。”
“杨先生所言,確有几分道理。”张诚点头,不置可否。
“可你知道,我自幼接受的教育逻辑,又是什么吗?”
“愿闻其详。”
“对旁人一味善良,便是对自己残忍。”
张诚眉峰微不可察地一挑,凝视著眼前这位始终保持著优雅风度、面带微笑的青年。
迎著张诚审视的目光,姜於洪继续说道:
“这世间,底层之人的奋斗,往往充斥著明爭暗斗,乃至於血雨腥风。
到了中层,便讲究人情练达,左右逢源。
那么,你可知,更高层面的游戏规则又是什么?”
不等张诚回应,姜於洪自问自答,唇边笑意更深:
“是等价的利益交换。正如我此次前来阜寧,意图收购罐头厂一般。”
“你不必不服,亦无须动怒。
我今日与你所言,以你的资质,若能安稳发展,再过二三十年,自会领悟。
我之所以现在便点破这些,只因我確实看好你的潜力。”
姜於洪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光芒,他確实欣赏张诚的手段。
一个籍籍无名的山村青年,竟能想出药草礼盒这等奇招,
並在短短数日之內,打通关节,使其面世,这份能耐,实属难得。
“你若肯助我,金钱財富,不过是唾手可得的附属品……”
听著姜於洪滔滔不绝,张诚心中只觉一阵无语。
这套说辞,不就是后世烂大街的心灵鸡汤、成功学洗脑套路么?
他觉得,若任由姜於洪这般说下去,自己说不定真会被他那股莫名的激情所感染。
“抱歉,杨先生。”
张诚打断了姜於洪的话,
“我这人胸无大志,只想安安稳稳赚点小钱,养家餬口,並无那般鸿鵠之志。”
“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姜於洪似乎並不意外。
“不必了。”张诚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浅笑,伸手拉开车门,
“杨先生的话,確有高见。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张诚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姜於洪望著他远去的背影,竟低声笑了起来:“倒是个有意思的山野小子。”
此时,司机已回到驾驶位,低声请示:“杨总,这小子不识抬举?”
“意料之中。
年纪轻轻便掘得第一桶金,正是心高气傲,野心勃勃之时。
只是,这年头,终究是人吃人的世道。
等他栽了跟头,碰得头破血流,自然会念起今晚的好。”
姜於洪不疾不徐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雪茄,却並未点燃,只放在鼻尖轻嗅,片刻后吩咐,
“去市政府。”
“是,杨总!”
凯迪拉克平稳启动,缓缓驶离。
李圆圆三人快步迎上张诚,一个个眼中都闪烁著好奇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
“二狗子,那人是谁啊?乖乖,开小汽车的,派头可真不小!”张大脑袋咋舌。
“大脑袋哥,你这不说的是废话嘛!人家都坐上小轿车了,能不厉害?”
张剑豪忍不住插嘴。
“你小子再多嘴,信不信我缝了你的嘴!”张大脑袋瞪了张剑豪一眼。
张诚淡淡一笑:“一个上海来的。”
上海来的?李圆圆小嘴微撅,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大脑袋哥,剑豪,你们先送李圆圆回去。我有些乏了,先回招待所歇著。”
张诚吩咐一句,便逕自转身。
望著张诚略显疲惫的背影,张剑豪挠了挠头,小声嘀咕:
“俺咋觉得,狗哥今儿个……有点不对劲哩?”
“就你话多!走了,先送李知青回去!”张大脑袋抬脚虚踢了一下张剑豪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