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日光如碎金般洒在“春暉堂”院子中。
院子四周被草果蔬拥著,月季顺著竹篱爬得正盛,石榴树坠著半红的果子。
葡萄藤下,鞦韆在微风中微微摇晃。
宛如一幅美好的画卷。
柳月棠坐在藤椅上,慵懒摇著手中的扇子,望著学堂里日渐康健、有了归宿的孩子们,嘴角不觉漾起恬静笑意。
须臾,学堂中的阿糯握著一本书徐徐走到了柳月棠身旁,指著书上的一句话,“月棠姑姑,『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是什么意思啊?”
柳月棠指尖落在书页上,看著书页上的诗道:“意思是,两个人心里装著彼此,从年少到白头,一生一世只陪著对方。”
阿糯歪著头,黑葡萄似的眼睛瞅著她:“那姑姑有这样喜欢的人吗?”
柳月棠眸光一顿,她抬眼望向院角那株爬满墙的月季,沉默片刻,才轻声道:
“有过。”
阿糯拧著眉头想了一会,不解问著:“那姑姑为什么没有和他在一起?难道他不喜欢姑姑吗?”
柳月棠目光渐渐恍惚,脑海中突然映入一人的身影。
“他是喜欢姑姑的。”
“只是,姑姑嚮往自由,更向诗中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姑姑喜欢他,可更爱自己,所以姑姑放弃了他。”
一墙之外的萧衡,早已经红了眼眶。
他按住心跳快得像要撞破肋骨的胸口,痴痴地看著院子里那抹素白的人影。
风吹过两人的裙角,枝叶纵横交错间,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唯见嫣红的唇隱隱含笑,微微轻启。
正如第一次相遇在梅园中那般。
但是,这一次他心里却清楚了,却明白了。
萧衡缓缓转身,背影在夕照里拉得很长。
忽地,他低低地笑了,笑声里带著释然,也带著点说不清的酸涩。
“皇上……您不进去吗?”周德福怔怔望著萧衡。
萧衡摇头。
不用进去了。
他已经听到了最想听的话了。
那两个字,已將他三年来揪紧的心结,彻底解开了。
原来这些年並非他一人独守痴念,她心上也曾为他,落过半点星光。
只是一直以来,自己不懂她罢了。
够了……
只要她喜欢过自己,便够了……
*****
景元十一年,冬,萧衡亲征姜国,三月破其都城。
次年,又带兵前往燕台国,海战半年,楼船摧枯拉朽,燕台国王自缚请降,中原尽入囊中,彻底了却了先帝与列祖列宗毕生夙愿。
大胜归朝时,萧衡战甲带血,伤痕累累,晕在了宴上,满殿惊呼。
景元十三年,中原太平,萧衡减轻赋税和徭役,修建河渠,振兴农业,百姓皆丰衣足食,称讚圣上恩德。
萧衡彻底做到了百姓们心目中的贤明君主。
然,却在他创下不世之功的那一年,战场上留下的旧伤猝然復发。
太医们用尽良方终是回天乏术。
不过三日,龙驭便已西去。
此时,柳月棠正在朱雀大街品茶。
忽然听到邻桌茶客谈论:“听说了吗?宫里刚传出消息,皇上这几年频频征战沙场,本就一身旧伤缠身,又为朝政耗尽心血,昨夜……便驾崩了。”
话音一落,只听“哐当”一声,茶盏坠於桌案上。
柳月棠脸色霎时褪尽血色,温热的水汽氤氳在眼前,模糊了视线。
她怔怔望著邻桌茶客,扶著桌沿才勉强站起身。
“你们说什么?”
邻桌的男子唉声嘆息,望向柳月,“你还没听说吧?”
“皇上啊,昨个儿夜晚驾崩了,遗詔传位给了大皇子,尊皇后为皇太后。”
说到此处,他又是沉沉嘆息,满面戚容地摇了摇头:“皇上年仅三十二,正值英年,乃是百年难遇的圣明君主,怎料天不假年……”
话音未落,茶馆外忽然传来一阵铜锣声,伴著官差高声宣读:“奉先皇遗詔——国丧三载,天下臣民皆著素衣,罢黜宴饮鼓乐,禁婚嫁三月……”
尖锐的声音传入耳中,惊得浑身发颤。
柳月棠猛地转身,撞开木椅冲了出去。
街上素衣涌动,唯有她一身紫色罗裙在灰白人潮里格外刺目。
裙裾被风掀起,踏在石板上沉沉的声音,仿若要將这五年的安稳日子都踏碎。
她在人群推搡著,指尖不知勾到了何物,划出一道猩红的伤痕,掌心的血顺著指缝滴在青石板上。
可她却毫无感觉,朝著那座朱红宫墙跑去。
转过街角时,一道青白色的背影猝然撞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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