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执目光望向窗外,流云漫过湛蓝的天际,像极了上一世那些被权力漩涡碾碎的光阴。
世人只知瑞王礼贤下士,身边皆是能人。却不知,瑞王身后另有一谋士。
瑞王对他敬若天人,从不直呼其名,只恭顺地唤一声“老师”。
“苍天厚土为证,老师若助本王登上帝位,日后便是大梁独一无二的国师。但凡老师心之所向、意之所求,本王必竭尽所能,为您一一达成!”
裴执所求,不过一个“她”而已。
可后来,他却害死了她。
裴执的视线从窗外那片刺目的湛蓝收回,落在案角那尊裊裊吐著青烟的青铜香炉上,平静的眸底忽然涌上汹涌的戾气。
下一刻竟是挥手將那尊香炉扫落!
“哐当”——
炉身碎裂,灰烬混著未燃尽的香梗泼洒开来,在光洁的地砖上晕开一片狼藉。
裴执闭上眼,心如刀割。
那日燕王府掛满了素白的丧布,周遭皆是哀慟的哭声,天上飘著细雨,令这方天地浸满了刺骨的寒意,一切恍若昨日。
那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在她面前现身,却已是阴阳相隔。
她静静躺在冰冷的棺槨里,面容恬静,眉眼彻底舒展,仿佛只是倦极了,沉沉睡去。
王府上下,人人都披著重孝,萧景渊亦不例外。
他一身素白丧服,衬得本就清俊的脸庞愈发苍白如纸,下頜线条比往日更显削瘦,眼窝微陷,像是几日未曾好好进食一般。
原本便深邃立体的五官,此刻因褪去的气色,更添了几分冷硬的锋利之感。
只是这满堂哭声里,唯独萧景渊双目赤红,却一滴泪也未落下,像一尊沉默的石像,死死守在棺槨旁。
裴执將彼时“失踪”的沈修辞带来见她。
沈修辞踉蹌著扑到棺前,看清棺中妹妹的模样时,浑身剧烈一颤,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他猛地回头,目光像淬了火的刀,狠狠剜向面无波澜的萧景渊,下一瞬便挥著拳头冲了过去——
灵堂肃穆,两人竟当眾扭打起来。
“萧景渊,你不是说能护著她一生顺遂吗?!”
沈修辞將萧世子摁在冰冷的地面上,拳头雨点般落在对方身上,声音嘶哑得几乎破掉,“她为什么会死在燕王府?!你说话啊!!”
萧景渊被打得唇角渗血,却几乎没怎么反抗,面对大舅哥的质问,只是紧抿著唇,一声不吭。
终究是顾及著灵堂,怕惊扰了棺中的人,沈修辞红著眼鬆开了手。
却在燕王府眾人惊愕的目光中,一字一顿地沉声道:“我要带寧寧走。”
萧景渊那双平静如死水的眼眸终於有了波澜,他站在棺槨前,寒声道:“谁也別想带走她。”
“萧景渊,你到底是不是人!”沈修辞再也控制不住,失声怒吼,“你没有好好护著她,如今她故去了,你连这点安寧都不肯给她吗?!”
“寧寧早就跟你和离了!”他指著萧景渊的鼻子,字字泣血,“我是她的亲兄长,我有权带她回沈家,回国公府!你给我滚开!”
萧景渊一声令下,左右立即涌入十几名燕王府亲兵,將棺槨保护起来。
一时间,两方僵持不下。
也是这时,瑞王以悼念故人之名,带兵闯入燕王府。
“本王听闻沈四小姐仙逝,特来送她最后一程。”瑞王语气平淡,目光却扫过对峙的两方,带著不容置疑的威压。
他唤的是“沈四小姐”,而非世子妃。
“逝者为大,岂能让她在此受扰?来人,將棺槨抬回宫中暂厝,待择吉日再行安葬!”
一眾精兵应声而上,挟持了燕王妃等人,最终强行將棺槨抬走。
叩叩——
敲门声强行將裴执的思绪拉回,他睁开眼眸,循声看去。
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还未来得及彻底敛去,便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清亮如醴泉的眸子,一时间连呼吸都停滯了。
“裴公子,你没事吧?”
殿门未关,外面也无人看守,沈霜寧就直接进来了。
她原以为殿內无人。
进来时却撞见地上散落的香灰与深青色的碎瓷片。
而裴执正盘膝坐在软榻上,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阴云密布,又透著几分难以言说的痛苦。
沈霜寧暗道自己来得或许不是时候,可脚步却像是不受控制般,避开地上的狼藉,一步步朝他走了过去。
她就这么站在裴执身前。
目光与他相触的剎那,视线直直撞入他眼底深处,心下不由得微微一惊。
裴执此刻的眼神,竟让她莫名想起当初长街雨中、紫辰阁外初见时的情景,那时他也是用这般浸满痛苦的目光望著自己……
“裴公子,你——”
她话音未落,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攥住。
下一秒,整个人便被猛地拉入一个带著清苦茶香的怀抱。
紧接著,头顶落下男人带著隱忍的嗓音,微微发颤,轻得像一声嘆息,却又重得在她心口砸出一个窟窿。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