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德里安欣喜若狂。

他牴触开展恐惧实验，是觉得这项实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並非对基普林產生了怜悯之心。

现在有了图尔斯的大力支持，他当即召集了研究小组全体人员，热火朝天地连夜给基普林灌输起混合气体。

“呃——”

基普林的反应依然剧烈。

“嘀！嘀！嘀！”

生理检测仪器不断地发出警报，指针甚至要把记录纸划破。

加固后的实验床仍不可避免地颤动，床上的基普林在抽搐、痉挛，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哀嚎。

见证著这一幕的图尔斯，目光中的狠辣却未有丝毫的退散。

不是觉得自己不会下死手吗？！

不是仗著身体特殊，想要倒逼耶穆塔尔密教妥协吗？！

你当真不怕死？！

心甘情愿地就这样被解剖研究？！

那好！

这就是你选的路！

十秒。

二十秒。

三十秒。

“停！”亚德里安叫停实验。

五分钟后，待基普林的状態平復，实验继续。

四十秒。

“停！”

五十秒。

“停！”

六十秒。

“停！”

亚德里安没忘了图尔斯跟自己交代的是开展恐惧实验，如果基普林死了，就顺势解剖。

这句话的意思是，恐惧实验依旧为主，但不再受到限制。

因此他没有一次性將基普林活生生『憋死』在混合气体中，而是有模有样地持续加量，一步步以实验的名义，把基普林逼至死路。

“呼……呼……”基普林目光呆滯，仿佛只剩下本能的喘息。

图尔斯站在不远处，双手不禁攥紧，同时心中愤怒地狂喊：

求饶啊！

妥协啊！

只要你现在肯说一句“不想死”，我就会立即暂停研究！

活著不好吗？！

谁说去黑脊山脉就一定会死？！

就算一定会死，那也能在临死之前见证所有的真相，死而无憾！总好过在这里毫无尊严，被研究人员视作一滩死肉！

基普林自然不可能听到图尔斯的心声。

而哪怕是听到了，他也不会退让半步。

想活著，就要敢於直面死亡。

他並不恐惧於这点。

“继续！”亚德里安还在招呼下属开展试验。

“呜——！”

“嘀！嘀！嘀！”

三十秒。

六十秒。

九十秒！

监测仪器上，基普林的心率已经飆升至每分钟二百五十次。

医学上常用二百二十减去年龄，来粗略地估算每个人最大心率值。

而年轻人在剧烈运动或產生应激后，心率也不过在一百八十至二百次之间。

因此不论从任何角度看，基普林都已经处於严重心跳过速的状態。

“停！！”亚德里安看著仪器数据，再次中止实验。

“呃……呃……”基普林的呼吸短促，大脑空白。

“给他供氧！”亚德里安连忙下令，隨后又止不住地颤抖，徵询起图尔斯的意见，“副部长，心跳超过一百五十次就已经属於高危状態。基普林刚刚的心跳最快达到了二百五十次，隨时可能会引发心臟骤停、休克，甚至猝死。我们……还要继续吗？”

图尔斯双手担在背后，手心渗出汗水：“先等他平復状態。”

“是！”

高频率、高强度的实验之下，基普林这次费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身体指標才缓慢地趋於稳定。

眼下已经来到了十月三十一日的凌晨。

“基普林。”图尔斯走至实验床前，冷视著眼球充血、陷入虚脱的基普林，“我知道你能听到我说话。我问你，你是否愿意为了全体人类奉献出自己的生命。如果你愿意，我们会继续开展恐惧实验，记录相关的宝贵数据，直至你身体崩溃。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会出於人道主义，为你注射镇定类药物，让你在死亡的过程中儘可能免受痛苦。也请你放心，等你死后，我们会给你的亲人发放一笔丰厚的抚恤金。国土异常现象管理总局的全体成员，亦会永远铭记你的付出。”

这话明面上的意思，是说给在场研究人员们听的。

而真正的含义，只有基普林听得懂。

只要现在自己服软，接受图尔斯的掌控，他便会用一套正当的名义暂停研究，並想办法把自己送出异管局。

若自己坚持对抗，实验则將一直持续到自己死亡。

真的要死了吗？

基普林支离破碎的意识正在迟钝地思考。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价值是什么？

年幼时懵懂无知。

直到长大成为了殮尸人，他才发现自己享受置身於秩序之中。

未能看到他人如何来到这个世界，但可以让他们相对体面地结束这一生。

自己是秩序的一部分。

自己让秩序变得更加规整。

这很好。

再之后呢？

原来这个世界远远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么简单，甚至就连最具智慧的那一批人，面对『搁浅』的耶穆塔尔都显得手足无措。

好像是冥冥之中註定的——

曾经被他人嘲笑、排挤的疾病，现在却让自己成为了唯一能够直视邪秽的人。

自己理应去纠正更大的问题，用一颗小小的螺丝，保证世界机器再安稳地运转下去。

该妥协吗？

妥协以后呢？

不。

这样活下去，自己的人生並不会拥有更多意义。

国土异常现象管理总局是为了权贵们的永生，图尔斯所代表的神秘组织是为了营救邪神。

他们没人在乎秩序。

自己的臣服，只会让秩序进一步崩坏。

不。

“不。”

基普林的声音很微弱。

图尔斯俯下身，贴近基普林的头部：“你说什么？”

“不。”

图尔斯心如死灰。

没有办法了。

这个一根筋的疯子真的不怕死，他寧愿去死，也不会加入耶穆塔尔密教。

那就去死吧。

若是能藉助他的大脑，研究出阻断秽物质侵蚀精神的技术，倒也不算满盘皆输。

“亚德里安。”图尔斯冷著脸直起身子。

“副部长。”亚德里安应下。

图尔斯盯著基普林那张惹人憎恨的脸，艰难地下达最后的命令：“继续试验。这次，不准停。”

“是！”亚德里安为之一振，赶忙亲自为基普林重新佩戴好氧气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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