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千年不倒”————”范德笑了，“男爵大人，我们建造的是道路，是用来跑车的，不是用来当您家族的纪念碑的。时代在发展，或许一百年后，我们会有比沥青更好，更便宜的材料。到时候，我们只需要在旧的路面上，再铺一层新的。而不是像您的石板路一样，需要把每一块石头都撬起来，再重新铺设。”

“我们迪菲亚集团，为王国带来的，不仅仅是一种新材料。而是一种，可以不断叠代，不断升级的发展思维”。”

阿什顿男爵，彻底说不出话了。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拿著长矛的原始人，在面对一个，手持火枪的、来自文明世界的士兵。

他的所有骄傲，所有传承，在对方那冰冷的、充满了逻辑的“降维打击”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不堪一击。

议政厅里的气氛，变得愈发诡异。

那些原本准备跟风附和的贵族，此刻都闭上了嘴。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產业，无论是马匹饲养，还是传统的货物运输，如果也用范德这种“成本效益分析法”来解剖一遍————

结果，只会比杰瑞米和阿什顿，更惨。

瓦里安坐在王座上，他始终没有说话。但他那放在扶手上的手指，正有节奏地，轻轻敲击著。

他看著范德，看著他用一种，近乎於外科手术般的精准，將那些看似牢不可破的、盘根错节的旧利益集团，一层层地剥开，露出其內部，早已腐朽、落后的本质。

“好了，关於商业上的小分歧，我想，我们已经討论得够多了。”

范德的声音，將所有人的思绪，都拉了回来。

他的目光，终於，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保持著冷静，甚至脸上还带著一丝玩味笑容的男人身上。

斯塔文·密斯特曼托。

“现在，让我们来谈一谈，斯塔文大人提出的，那个更加沉重，也更加严肃的话题。”

范德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关於迪菲亚的“血与泪”。”

他转过身，面向那面巨大的光幕。

他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投影仪的按钮。

光幕上，那些复杂的图表和数据，全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晰的，巨大的，用通用语写成的————

人名。

“卡尔·雷诺兹。”

当这个名字出现在光幕上时，斯塔文·密斯特曼托的嘴角，勾起了一个胜利的弧度。

卡尔·雷诺兹，正是他那份控诉书上，排在第一位的“受害者”。一个在矿井塌方中，被砸断了双腿的、可怜的矿工。

他已经安排好了，只要国王传唤，卡尔就会被抬进议政厅，用他那悲惨的遭遇，和声泪俱下的控诉，將迪菲亚集团，彻底钉在“血汗工厂”的耻辱柱上。

“卡尔·雷诺兹，前迪菲亚集团，西部荒野三號矿井，爆破小组学徒。”

范德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响起，像是在宣读一份判决书。

他再次按动按钮。

光幕上，卡尔·雷诺兹的个人信息，被一条条地，罗列了出来。

旁边，甚至还有一张，用魔法成像技术拍摄的、黑白的半身像。照片上的男人，三十岁上下，面容憨厚，脸上带著一丝对未来的憧憬。

【姓名：卡尔·雷诺兹】

【入职时间：黑暗之门歷18年，夏三月】

【岗位：爆破学徒】

【安全培训记录：共计十二次，考核结果：合格。附：培训导师签名，及本人亲笔签名確认。】

光幕上，甚至清晰地投射出了那份签著歪歪扭扭名字的培训確认书。

斯塔文的笑容，微微一僵。

“暴风王国历18年，秋一月。三號矿井，b—7作业面，发生小型岩层剥落事故。”

范德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光幕切换，出现了一份，格式標准、字跡清晰的《迪菲亚集团安全事故报告》。

【事故原因：当值爆破学徒卡尔·雷诺兹，严重违反《迪菲亚矿业安全生產守则》第三章第十七条之规定，在爆破作业未完成、安全警报未解除的情况下，擅自提前进入作业区域，被剥落的岩石砸伤。】

【责任认定：卡尔·雷诺兹，负主要责任。当班工头，梅斯菲尔德，因监督不力，负次要责任，处以扣除当月奖金，並降职察看的处分。】

【附：三名目击证人证词，均已签字画押。】

“事故发生后，”范德继续陈述，“我们的矿井医疗队，在五分钟內赶到现场，为雷诺兹先生，进行了紧急处理，並立刻將他，送往位於月溪镇的迪菲亚一號员工医院”。”

光幕再次切换。

一份，由汉森医生亲笔签署的、详细的医疗诊断报告，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诊断结果：双腿脛骨，粉碎性骨折。】

【治疗方案：採用圣光治癒术，稳定伤情。並由布罗克·钢砧大师，为其量身打造一副矮人符文钢骨架”，进行辅助固定治疗。】

【预后评估：在佩戴骨架，並静养六个月后，预计可恢復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行动能力。】

“在长达六个月的治疗和休养期间，”范德的目光，扫过斯塔文那已经有些发白的脸，“迪菲亚集团，承担了雷诺兹先生的全部医疗费用。並且，按照《迪菲亚员工工伤保障条例》，向他，全额发放了六个月的薪水。”

“这里，是我们集团財务部，与暴风城银行的薪资发放记录。每一笔，都有据可查。”

“在他康復后，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我们为他提供了一个，位於新月溪镇仓库的、相对轻鬆的物资管理员”的岗位。但他，拒绝了。

光幕上，出现了一份离职申请书。

【离职原因：】后面，是卡尔·雷诺兹自己填写的，歪歪扭扭的一行字。

“我想回家，种地。”

“最后，”范德环视全场，“根据《迪菲亚员工工伤保障条例》中的一次性伤残补偿条款，集团向雷诺兹先生，支付了一笔，共计五十金幣的补偿金。”

“这是他领取补偿金时，亲笔签署的收据。”

一张巨大的、写著“五十金幣整”的收据，和下面那个熟悉的、歪歪扭扭的签名，占据了整个光幕。

“斯塔文大人，”范德转过身，平静地看著那个，已经呆若木鸡的男人，“您说，我们將他，像一块破布一样扔掉。但据我所知，雷诺兹先生，在拿到这笔钱后，回到了他的家乡暮色森林，买下了二十亩地，还娶了邻村的姑娘。”

“他现在，是暮色森林小有名气的南瓜种植户。他的生活，过得————很不错。”

“所以，我不明白。您口中的那位悲惨的受害者”，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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