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棋剑乐府的弟子却都没有看不起他。

行走江湖，最忌讳的就是以貌取人。

他们的师父曾经说，剑道宗师，高手往往最是不修边幅，因为到了他们这一层，眼里便只剩下自己，再也没有旁人。

再加上宋回都说眼前这个人是剑道高手，那他们自然也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宋回询问道，“师父呢？”

那些弟子应道，“在后山练剑。”

宋回点了点头，旋即道，“你们把吴先生接近府中安顿，我去请师父。”

他又看向了吴来，恭恭敬敬地道，“请。”

吴来点了点头，大踏步走了进去。

而宋回则是直接前往后山。

后山的风，总是比府內要烈上几分，捲起碎雪，刮在人脸上，像是钝刀子割肉。

虽然现在是夏初，但后山却已经是白雪皑皑。

这是因为剑气近黄青的剑气太过漫长，又又冷意，搅上云层，便下了这满山积雪。

宋回踩著没过脚踝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走，师父黄青练剑的地方，在山坳一处避风的平台，寻常弟子绝不敢靠近。

剑气无形，却能伤人。

还未走近，便能听到一种极细微、却又极尖锐的嗡鸣，像是千百根冰针在极寒的空气里震颤。

那不是风啸，是剑器破空的余韵，凝而不散。

宋回在一块巨大的覆雪山岩后停下，屏息静待，他不敢再往前一步，那已是无形的界线，贸然闯入，被那沛然剑气绞碎了衣衫算是轻的。

嗡鸣声倏然敛去。

山坳里只剩下风卷雪落的簌簌声。

宋回这才敢探出身，恭敬行礼，声音在寒风里显得异常清晰：“师父。”

平台中央，一个青衫人影背对著他，身形算不得魁梧，甚至有些瘦削，但立在那里，就像一根钉死了山峦的钉子，任风雪再大，也撼动不了分毫。他手中无剑，只是並指如剑，虚悬身前。

听得声音，黄青缓缓收势，周遭那令人皮肤刺痛的锐意也隨之缓缓沉入大地。

他转过身，面容平淡，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是雪地里擦亮的两颗黑曜石，目光扫过，宋回只觉得脸上被刮过的那阵雪风更刺骨了些。

“人回来了？”黄青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风雪，字字清晰入耳。

“是，但韦天正不是我杀的，而是另外一个用剑的年轻人。”宋回垂首应答。

“哦？杀了一个二品境，这个人叫什么？”

“此人名为吴镇阳，虽名声不显，但观其气度，似有不凡，弟子不敢怠慢。”

黄青“嗯”了一声，並无太多表示，只是抬手拂去肩头刚落上的零星雪，动作隨意，仿佛刚才那引动风雪的凌厉剑意与他全然无关。

他看了一眼棋剑乐府的方向，又看了看宋回：“你亲自带来的棋剑乐府？”

“是。”

宋回点头，“弟子觉得，或该由师父一见。”

黄青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宋回，这次带上了些审视的意味。

宋回只觉得那目光能穿透皮囊，直看到自己心里去，他稳住心神，不敢有丝毫闪烁。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都小了些。

“能让你这小子破例亲自引荐，还跑来这后山吃风雪……”

黄青嘴角似乎极细微地勾了一下，像是冻土裂开一丝缝，“看来不是『似有不凡』，是相当不凡。”

宋回不敢接话，只是腰弯得更低了些。

黄青不再多问，迈步便走。

青衫在雪地上掠过，竟未留下多深的脚印，踏雪无痕谈不上，但那份举重若轻的掌控力，已非常人所能及。

“走吧，”他的声音从前头传来，混著风，“別让客人等久了，显得我棋剑乐府不懂待客之道。”

宋回连忙快步跟上，落足却沉重得多，在雪地里踩出一连串深深的窝子。

他看著前方师父那看似不快却瞬息数丈的背影，心中那点因自作主张而起的忐忑，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师父愿意见，那便是认可了他带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