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棠妖舒醒之后不久，重归朝堂之后，第一眼时瞧见的就是一脸肃色的北棠雪。

北棠妖的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面前的这个男人哪里还是当初那个温润如玉，不理凡尘俗世，一心只想着淡薄人生的北棠雪。

朝堂之上，北棠雪一身朝服站在左侧第三位，面色平静无波，相比多年前的温润清贵，此刻身上却多了几分成熟的气魄，一双眸子也不再似往日的淡漠清浅，而是在平静无波的表象之下，深藏着一抹哦深不可测和疏离尽。

如今，北棠雪是朝堂之上手握重兵的陈王，接掌的是当初北棠海手下的兵力，而他也终究在一次次失去和波折之间成熟，终于懂得了这世间的事情，不是他避让，逃离，就能摆脱的，自己的怯懦和淡漠却才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丰。

如今，若曦替他而死，四哥也因汪直而死，生命里所剩下的东西似乎只有那么多，他终于明白，自己再也无法做那事不关己的淡漠公子，再也逃脱不了凡尘俗世的束缚，若是想要守护住自己心爱的东西，守护住自己珍视的人，那么就必须坦然接受这一切。

试着从被逼迫而不得不参与到红尘俗世，变成主动要成为红尘俗世的参与者，也许，这就是一种成熟和艰难的蜕变。

北棠妖看着神色冷峻的北棠雪，一夕之间心头有些怅然若失。

时光飞逝，他们终于也都长大了，从年少时的咄咄相逼，到后来的携手相助，从当初的生死相搏，到后来的同生共死。

他们也都有了爱人，有了孩子，有了朋友，有了心愿，在爱恨权势中角逐，在得到失去里成长，然后历经尘世，却都各自沉静，心头也终究都染上了一层沧桑。

北棠雪目光坚毅，依旧一身清风，抬眸看着北棠妖，两人目光对视，而后缓缓移开。

北棠

虞挽歌想了想，最终欲言又止，没有说话。

虞挽歌迎面走来，便瞧见北棠雪带着他的孩子，缓缓独行，走在长长的宫路上。

曾经苦心孤诣谋算着的事情，忽然之间，都变得不再重要了，曾经的执着，如今却轻而易举的颠覆。

小女孩看着虞挽歌迎面而来，顿时松开了北棠雪的手，欢快的朝着虞挽歌跑去，一下子扑进了虞挽歌的怀里：“皇后娘娘，芷儿好想你啊。”

看着桌子上堆的像是一座小山一样的奏折，还有屋子里挤满的大臣，他的心情实在是好不起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心中亦是有着自己的坚守，所以，也许，有时候什么都不做，沉默应允，便是对彼此最好的尊重。

当初那个一袭白袍的少年，如今，却依旧让她感到心酸。

“只可惜，北棠妖生来便有重病，当时后宫争宠严重，慕青在怀孕时便遭了毒手，我瞧见那孩子的时候，便能断定，他活不久，所以便将你们调换，用神龙宗的灵药为他悉心调养。”梅妃轻声道。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在北棠雪心中萌生，几乎不可压制。

“你...你...”北棠雪轻声道。

“这样也好，来生你便可以简简单单的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像当初的九弟一样，摇尾乞怜？与狗争食？任由太监欺凌？

虞挽歌看着这个早慧的孩子，将她在怀中搂的更紧，轻轻拍着她的背：“芷儿不怕，若是你愿意，可以喊我娘亲，以后跟着我一起住在宫里好不好，若是你想你爹爹了，就让你爹爹来宫中接你。”

若曦，你说，这世界上有什么是永恒的？

所以最后，四哥因他的刚毅死了，你因为我的懦弱也死了，而只有九弟一人，纵然背负着无数的骂名却护住了妻儿。

自北棠海离世，北棠妖昏迷，以及韩若曦替他而死，这个曾经一度任性的想要逃离凡尘俗世的男子，仿佛在一夕之间成长。

“芷儿最乖了，只是你娘亲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才耽搁了不能回来看你。”虞挽歌的声音有些哽咽。

“母亲。”北棠雪嗫嚅了一下，最终轻声开口。

虞挽歌蹲下身子，将北棠芷抱了起来：“那今天芷儿到我那里住好不好，还可以跟哥哥和姐姐一起玩。”

也许，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十全十美，成败也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情。

梅妃站在一颗树下，姿态翩然，带着一种冷眼旁观世界的冷清。

北棠雪的心中升起淡淡的怅然，年少的时光是多么美好，昏庸多疑的父皇，图谋皇位的母后，小心算计的大哥，故作狠厉的四哥，狼狈不堪的九弟，还有淡然懦弱的自己，以及那一抹深沉绯红的胭脂色。

只是，换个角度想想，自己尚且不能够做到，又何必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说一些刺痛人心的话语，强人所难？

“后来，我也曾想过将他还给慕青，可是当时已经许久没有你舅舅的消息，我在那皇宫便再也呆不下去，索性便由着皇后抚养你，想着如此你定能得到悉心的照顾，同样，即便是有人无意发现了皇后和你舅舅的事，想要拿你对峙，也不必忧心，倒是可以护得皇后周全。”梅妃淡淡的开口，目光似乎已经穿越了时光，回到了过去。

虞挽歌走着，没有回头，她不敢回头去瞧那少年的目光，怕被风雪迷了眼睛。

“我气愤不甘，便随之入宫，却发觉他不止是做戏给我，倒也是真的对慕青生出几分情愫。他自小性子便冷，鲜少对一个人认真付出，他知晓我一直都在，对慕青便上了心思，假戏做久了，也就成了真的，他倒是真的对慕青生出了几分爱意。”梅妃淡淡的开口。

“可是我娘亲知道了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不喜欢芷儿了？还有哥哥姐姐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北棠芷迟疑了一下。

如今想想，若是当年母亲梅妃没有将自己同九弟调换，不知道今时今日的自己，又该是何等模样。

“若曦，当初你为什么会爱上我呢？是不是如果我们不曾相遇，如今你便也不会躺在这里。”北棠雪轻声呢喃着。

“在想什么。”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

北棠雪微怔，回头看去，一袭白衣翩然，几朵寒梅盛放，未梳发髻，只是绑了一根银丝带，遗世独立，静静的站在那里。

“太好了，又可以跟皇后娘娘和哥哥姐姐一起了，芷儿好喜欢皇后娘娘呢，要是皇后娘娘是我娘亲就好了，爹爹说，娘亲去了好远好远的地方，只要芷儿一直乖乖的，娘亲就会回来看我，可是芷儿一直都好乖，娘亲为什么还不回来看我呢？她是不喜欢芷儿么？”北棠芷红着眼圈，搂着虞挽歌的脖子。

九弟看似无情，承受着无数唾骂，却不折不挠的守护着所有人的性命。

北棠芷红着眼圈，轻轻咬着小嘴，看着虞挽歌轻声在她耳边道：“其实芷儿知道，娘亲不会回来了，她们都说娘亲死了，我问过身边的奶嬷嬷什么是死了，她告诉我人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芷儿只是怕爹爹伤心，所以才一直装作不知道的。”

下马之后，将缰绳递给了小厮。

北棠雪点点头之后，浅笑道：“又要麻烦你了。”

虞挽歌看着北棠雪轻声开口道：“芷儿有些想我了，就让她在宫中住

“那舅舅..现在如何？”

他开始关心百姓疾苦，操心江山社稷，他致力于国家的治理，兵法的运用，农桑的发展，他终于打开了紧闭的心门，击败了心底的懦弱和恐惧，开始迎接这个残酷而美好的世界。

他羡慕郝连城，纵然以仇恨为目的，却终究在爱情里沉沦。

也好，如今你是大御的皇后，我是手握重兵的亲王，从此之后，只要有我在，朝堂之上便再也无人能撼动你的地位，天下之间也再无人能夺走你的幸福，我会化作大御王朝的一杆长枪，扎根在朝堂，横指向天下，我会为你铲除所有的障碍，会用生命来守护你的幸福。

可是，在他看来，二十年的无忧无虑并非是简单的一条生命就能够换来的，所以，他仍旧亏欠。

北棠雪离开之后，回了王府，因为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

至多，他只会静静的躺在那四处漏风的屋子里，睁着眼睛，忍受着饥饿，一点点等待着死亡。

北棠雪站在原地凝视着她的背影，眉眼温柔。

所以，其实他才是最没用的人。

四哥自小便勤学苦练，在明刀暗箭里九死一生，没有母亲的照拂，没有家族的庇佑，只有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外公作为唯一的依靠。

纵然母亲解释了当年的隐情，也是因为母亲北棠妖才得以保留住了性命。

北棠雪沉默不语，是不是当年的云婉歌一早就是为了挽挽而生，恐怕这些没人会知晓。

虞挽歌点点头：“你知道便好。”

其实，无论是四哥，还是九弟，只有我才是那个懦夫。

小盛子面不改色，身后站着一排手捧奏折的太监：“殿下，陈王殿下派人将送奏折来了。”

时间改变了许多东西，我们无法笃定这些改变是好是坏，不过不管怎样，当命运的飓风袭来，我们所能做的，便只有笑着接受，然后努力的活着，缔造美好的明天。

虞挽歌笑道：“你爹爹会同意的，不用担心。”

上有国丈府一族的庇佑，下有母亲的疼宠，锦衣玉食不断，又有年长的哥哥北棠叶陪伴在左右，不曾寂寞，也不曾饱受凄苦，他夺走了属于九弟的一切。

虞挽歌轻轻摸着她的头道：“不会的，芷儿的娘亲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善良的女人，她比谁都希望芷儿幸福，所以不会生气的，还有哥哥姐姐一直都那么喜欢芷儿，不会不喜欢你的。”

九弟更是悲戚，自小被父皇丢弃，不闻不问，饱受折辱，孤身一人，不知那些年的凌辱和折磨到底怎样冰冻了那一颗滚烫的心。

不过幸好，我知道，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长长久久，当然，我也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对于他疏远客套的称呼，梅妃似乎并不介意，而是再次开口询问道：“在想什么？”

北棠雪随意弄了弄衣袍，便席地而坐，看着这简单的牌位，轻声道：“若曦，我又来看你了。”

而如今的他，就像是当初的孩子长大了，他开始学会责任，学会担当，懂得面对，学会坚强，他终于主动迈出了步子，迎接这个世界，却也同样被这个世界溅了一身的风雨。

“舅舅怎么会死？他为神龙宗宗主，怎么会轻易就死去？”北棠雪轻声道。

北棠雪又想起了北棠海，他曾经那样威武刚烈，战无不胜，纵然洞悉世事，却始终用一颗善良的心真诚相待。四哥，你曾雄兵百万，镇守边关，为的不过是护她一个周全，如今你不在了，我便替你穿上铠甲，替你守护这万里河山，替你护她一世无忧。

也许只有自己，自己才是最幸运的。

“没错，我喜欢你舅舅，从年轻时便是，一直到如今。只是我们之间注定为天地所不容。”梅妃轻声开口，声音中带着一股难言的酸涩。

北棠雪重新坐回了墓碑前，看着墓碑上的名字，笑着流下了泪珠：“若曦，原来人世间有这么多的苦楚，爱不得，求不得，如今想想，这一世这一生，又有几个人没有自己的痛？”

些日子吧，有衍儿和漪儿和她一起玩耍，想必她会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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