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上午,袁昇好整以暇地在这座大庄院中观园景、赏花卉。范平一大早便过来陪他。中午二人开怀畅饮了一番,袁昇罕见地喝得酩酊大醉。
范平认为袁昇的表现很正常,死里逃生之后,原先的希望破灭,谁不会大醉一场,但袁昇的大醉还是有些沾沾自喜和得意,看得出,他对自己将来在秘门的前景颇为自许。
“范兄,你的秘术是跟谁所学?”袁昇忽然斜着醉眼问他。
“小门小派,不足一提。”范平依旧是一副很随意的寻常笑容。
“范兄不想说,就不说吧。”袁昇呵地一笑,“将你怀中的鬼工盒拿出来,我这便给你解开。”
“你倒是做什么都料事如神,早看出鬼工盒在我怀里了吧?”范平苦笑道,“但你这时候喝得大醉,还怎么……”
“酒意正佳而已。”袁昇大咧咧地摆手,“不如我们打一赌,若是我三炷香工夫打不开它,罚酒一坛。”
范平拗不过他,只得小心翼翼地将鬼工盒捧上案头。
还没放稳,鬼工盒便已被袁昇抓到了手中。
他沉思了片刻,双手开始不停地扭动盒上套环。初时扭得挺慢,遇阻后便立即换他法,后来则越扭越快。
范平见他双手如风,带动着盒上那些刻满星宿图案的奇异套环不住飞旋,各种星宿天象随之变幻,当真如星罗棋布,千变万化。范平看得心惊肉跳,不住口地唤他:“慢些慢些,袁兄,可万万别毁了那里面的图。”
猛听咔的一响,清脆而生硬。范平惊得险些跳起来,还当是袁昇扭坏了鬼工盒的枢纽,只怕就要触发里面的绿矾油流出。定睛瞧时,才见那只鬼工盒已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案上。
盒子已经打开了。
“袁兄,你当真高才……”范平大喜若狂,但这惊呼却忽然顿住,因为那盒子里面空空如也。
“那宝图已经被人取走了?”袁昇的酒意似乎也醒了大半。
“是宣机?一定是宣机!”范平咬牙切齿,“这老匹夫,坏我大功一件!”
袁昇苦笑道:“这本来就是人家之物。此时想来,这盒子完好无损地放在那里,应是早在他入狱前,宝图已被其悄然取走了。”
“袁兄,”范平反倒恢复了平静,沉声道,“快将这鬼盒子关闭、复原,就让鬼盒子之谜,再多留存几日吧。”
袁昇望着眼前这张清瘦的脸孔,忽然觉得这个范平在清癯有神的面孔下透出很多神秘来,一时竟有些看不透此人,只得笑道:“范兄真乃妙人,罢了,此物也是宗相爷的一个美梦,就让他做得久些。”
大笑间他十指如飞转动,很快将鬼工盒复原。
范平收了宝盒,心中愁绪陡生,当先喝得酩酊大醉,倒在榻上昏昏睡去。
眼见暮色沉沉,袁昇拍了拍范平,低笑道:“老兄先好好睡吧。莫急,实在不成,我给你再造一份宝图。”指尖悄然拂过了范平的睡穴,再将他抱至榻上。
范平很快鼾声如雷,袁昇再将被褥堆起,做出两人抵足而眠之状,这才悄然闪出屋去,掩上房门。
房门咯吱吱合拢的一瞬,依旧呼噜震天的范平忽然张开了双眼,脸上浮出一道阴郁的笑容。
夜色,终于无边无际地扑了下来。
一身青袍的袁昇已站在了宣平坊内的一座荒冷宅院前。确认监视自己的范平会昏睡一整晚后,他便悄悄赶到此处,经过推算,他认为自己想要探查的地点就在这里。细看这院落的院墙,颇为粗糙简陋,似乎是后来才草草砌成的。
头顶是稀疏的星在眨眼,天心一轮圆月,犹如莹澈的圆盘。又是个月圆之夜,不知怎的,这轮圆月映入袁昇眼中,竟显得有几分妖异。
四下里悄寂无人,袁昇身形一晃,翻墙而入。
院落里面冷寂寂的,满院都是丛生的蓬勃野草,但当中那间高耸的三楹主殿,还是透露出曾经的不凡。
袁昇很快确认这里也是一座荒废的庙宇,凝神看那主殿匾额,却是“水官祠”三字。道家有“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之说,而长安号称“八水绕长安”,对水神和龙王崇拜较深,再看那主殿墙上数条龙神浮雕,袁昇确认这里曾是一座祭祀水神的庙观。
蓦地袁昇眉头一皱,敏锐地嗅到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气息,这气息虽然稀薄,却极为凶险,那是罡气修炼至化境才有的泯于一切的强大隐藏力。
转瞬间,袁昇心中更凛,又有数道强悍的气息横空压来,为什么会有几个宗师级的高手深夜赶来此地?
无暇多思,他忙将身形隐在一尊残缺的神像后。
淡淡的月辉下,却见一道人影如烟如雾般掠来。袁昇不得不睁大双眸,才能捕捉到那道淡而快速的身影。
那竟是失踪多日的宣机国师。
宣机的肩头还扛着一人,月色太暗,看不清那人的形貌。这位昔日的大唐第一国师近日一直遭受高手围剿,此刻依旧沉稳如山。他飘然掠到了殿门前,也不见他如何作势,那扇紧闭的殿门无风自开,暗夜里仿佛一只怪兽忽然张开了黑黝黝的嘴巴。
宣机却没有进去,陡然转身回望,冷冷道:“各位朋友若想来个了断,便痛快现身吧!”
数道身影伴着强悍的气息掠至,当先站定的一人长眉俊目,大袖飘飘,赫然便是浅月宗师。在他身旁是个衣饰邋遢的老者,却是丹云子。
在浅月和丹云子身后,又有两道身影慢悠悠地走入院中。一个侉里侉气的东瀛剑客和一个阴阳怪气的天竺幻术师。
“丹云子,堂堂剑仙门宗主竟也跟在浅月身后,任其驱使?你这老东西!”宣机阴冷如刀的目光越过气势汹汹的浅月,先锁在了丹云子的脸上。
“难道你不是老东西?”丹云子若无其事地笑着。
宣机冷哼一声,才将肩头扛着的那人放在地上。月光清清亮亮地打在了那人脸上,袁昇的心骤然缩紧,竟是黛绮。
他几乎便想腾身冲出,却全力隐忍下来,凝神看时,见黛绮脸色如常,身上也无血迹,只是双眸紧闭,似乎被宣机点中了昏穴。
“宣机老儿,你也算是个堂堂大宗师,”丹云子冷哼道,“怎的还掠来个女子为质?”
宣机狞笑道:“不是人质,而是冤有头债有主,这胡姬的情郎袁昇设计陷害山人,我自会让他痛彻心扉。”
丹云子叹道:“姓宣的,你从第一国师跌落神坛,天下道者仍尊你一声大宗师。你若有种,便将袁昇擒来,或杀或剐,都是你的本事,何必为难一个女子?”
宣机忍不住怒道:“山人道号宣机子,可不姓宣!”
丹云子依旧愤愤道:“可你姓宣的若是对这女子一指加身,天下道者便都会骂你姓宣的祖宗十八代!”
宣机怒极反笑:“骂便骂吧,老子从越狱那一刻起,便不在乎天下俗人的悠悠之口,我只为自己而活,只求快意恩仇,活个酣畅淋漓!”
“宣机道兄这又是何必呢!”浅月忽地低叹一声,“无论如何,你已经败了,在朝廷,在江湖,在玄门,你都一败涂地,一无是处。你的国师之位没有了,你的门派被灭了,一切碎如齑粉,连你被擒被杀后,都死无葬身之地,神魂也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他声音低沉,带着无尽的悲悯和无奈。袁昇听着,只觉心中一片悲凉,几乎把持不住,只想放声大哭一番。
“咄!”宣机蓦地大喝一声,舌绽春雷,“在山人面前,还敢耍这些魑魅魍魉的鬼蜮惑心术?”
他缓步走到院中一口枯井前,慢悠悠坐了下来。袁昇见他将昏迷的黛绮放在井边,心内急若油煎。
“浅月,你似乎也知道一些东西,不然为何留意如此荒僻的地方,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宣机虽对浅月说话,却轻拍着井沿,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口枯井。
“山人自然知道一些,却不便对你明言。我只能告诉你,”浅月慢悠悠地咧嘴笑道,“你来到此地,便是自投罗网。”
袁昇明白浅月话中的含义,此处是地府入口所在,而浅月作为弓甲案的真凶和秘门高手,自然熟悉地府地煞的发动秘法。他笑得如此志得意满,显然是要发动地煞困敌了。
“嗯,自投罗网,原来我是自投罗网。”宣机也笑了,只是笑声别有几分阴森。
听得宣机的笑声越来越响亮,一种不祥的预感,忽自浅月心底腾起。
他挂帅辛苦追擒宣机多日,却被这位昔日的老对手牵着鼻子在长安和终南山之间大兜圈子,处处被动,直到数日前,才得到密报,据说宣机连续三天,每晚戌时三刻都会出现在这里。这是一份价值千金的绝密情报,为防术法超强的宣机临时突围,他紧急联络了丹云子,还有那个最神秘的慧范,这老家伙对追擒宣机非常上心。可慧范这个老滑头没有来,只派来了两个副手,好在这两个家伙的修为也颇为强悍。
张网以待,蓄势而击,一切似乎都非常完美。
直到此刻,在宣机阴冷的笑声中,浅月才忽然有了一丝心虚。一瞬间他竟生出了一种错觉,似乎在此张网围猎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宣机。
“动!”浅月已无暇多思,随着这声大喝,已然发动了地煞。满院陡然阴风回旋,一股阴郁的怪力四下里漫卷过来。
同一时刻,东瀛剑客也已出手,刀如匹练,挟着狂荡的罡气直向宣机的脖颈削去。
而那天竺幻术师的身影则骤然消逝,院中忽然出现了三四条水桶粗的巨蛇,蜿蜒着卷向宣机。
但他们都没有丹云子快,剑仙门宗师挥袖祭出了飞剑。他已极少施展有形的法器,但面对宣机国师这样的世间第一人,终于施出了当年名震天下的铁剑。
同时面对四大高手的联袂出击,宣机却端坐不动,而且仍在狂笑,不顾一切地狂笑。
狂笑中,他猛然挥掌一拍,重重拍在井沿上,早已干枯的水井忽然翻出了一股水浪。
丹云子的飞剑便直直劈在了那股水浪上,强大的剑气竟将水浪劈成了左右两片。但水浪随分随合,仿佛夹着看不见的巨力,竟将剑仙门宗主的名剑硬生生阻住。
宣机再次挥掌,井内翻出的水浪已化成了怒潮激涌,仿佛整条黄河的水流都被他“借”到了此地。
“怎么可能?”浅月惊得大张双眼,双手如飞挥动,拼力调集此处的地煞之气。
但一切都是徒劳的,这里的主人是宣机。漫卷的地煞怪力在汹涌的水浪面前是那样渺小,不堪一击。
“快,大家全力出手!”
丹云子大喝,此时他须发皆张,猛然顿足之下,全身襟袍鼓荡,那把飞剑上竟腾起道道紫色光芒,凌空斩向宣机。
与此同时,东瀛剑客的长刀、天竺幻术师的飞蛇、浅月的长剑一起施出,无数道凛冽的罡气纵横飞舞,齐向宣机攻去。
“陷!”宣机的眸中腾起一丝冷厉,猛然伸足在地上重重一踏。
异变突生,丹云子、浅月等人均觉脚下虚无,整个院落的地面仿佛变成了烈日炙烤下的冰面般四分五裂,诡异的浪花忽从地下翻出,众人惊呼连连,尽皆向下陷去。
“诸位,愿你们地府相聚!”宣机狞笑一声,腾身向井下跃去。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电般射来,一把抱住了井边昏厥的黛绮,身如狸猫般向旁翻去。
袁昇这一蹿一翻,动如脱兔,更兼出其不意,几乎已经成功了,若不是那只手——宣机的手……
宣机的人已几乎跃入了井内,但仍窥见了狸猫般蹿来的袁昇,百忙中陡然伸出一只手,扯住了黛绮的臂膀。宣机算计得极为精准,知道如果自己扯住袁昇,他极可能会将黛绮远远推出,所以他要扯住黛绮。
这一下袁昇也只得拼力扯紧黛绮。一股大力涌来,两人都被宣机拉入了井内。
几乎同一刻,井水骤然化作了滔天巨浪,水浪里挟裹着强大的吸力,冲得最近的浅月和功力稍逊的东瀛剑客、天竺幻术师都被巨浪吸卷入井内。
只有丹云子见机稍早,在脚下地面碎裂的一瞬,陡然惊觉这只是幻象,最要命的则是井中翻出的拥有强大吸力的巨浪。危急时刻他拼尽全力运使御剑术,全身化作一道弧光,从无数井浪中逃窜而出。
袁昇紧紧抓住黛绮的手,向下飞坠。
这明明就是一处枯井,不知被宣机开启了什么禁制,井内不但水浪翻涌,而且深邃无底。
袁昇感觉自己一直向水下飞坠,这井水仿佛毫无浮力,反从下方生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吸得他们无尽无休地向下,再向下……
他拼力张开眼,井水里面灰蒙蒙的,原本一切都看不清楚。但飞速下坠的袁昇却看到了一团光,一团白茫茫的光影鬼魅般飘来,白光中竟浮着一条奇怪的生物。
袁昇对那形象无比熟悉,那竟是一条龙,鳞爪俱全,龙尾狰狞舞动着,只不过……这条龙没有龙头。
在一座幽深无底的水井中,居然漂过来一条没有头的龙,而且这条龙的全身还裹着一层白蒙蒙的光。
一瞬间袁昇以为自己跌入了一个深邃的噩梦中,好在黛绮还被他紧紧抓着,女郎在水浪中飘飞的长发提醒着他,此刻他们还深处险境,一个比任何噩梦都要凶险的险境。
水下的吸力骤然增大,袁昇只觉身下忽然伸出一只无形的大手,猛然将自己攫住,用力向下甩去。
一股激流汹涌冲来,将两人狠狠撞入了一个古怪的空间。
这里竟是一处阴冷潮湿的山洞,月光幽冷地从洞口岩隙中打了进来,照见这洞内钟乳倒垂,闪着凉森森的光华,洞底大部分则沉浸在水中。
猛听得轰轰巨响,浅月、东瀛剑客和那天竺幻术师先后被那股潜流冲入,三人都是狼狈不堪,连连咳嗽呕吐。
黛绮猛地打了个喷嚏,幽幽醒了过来。袁昇大喜,忙轻拍女郎的脊背,助她吐出浊水。好在适才她一直昏迷,竟没有吸入多少井水。
“这是在哪里?”黛绮茫然张开双眸,一眼望见袁昇,又惊又喜,紧紧攥住他的手,连叫,“大郎,是你吗?你……你不能再抛下我了!”
“是我,莫要担忧,我们再不会分开!”袁昇心中感动,也握紧她的柔荑,轻声安慰。
“你说得不错,你们再也不会分开,就要一同长眠地府了!”阴冷的笑声中,宣机国师慢慢站起身来。他似乎是第一个跌落至此的,又有备而落,毫无狼狈之相。
“还有你浅月,还有你……你们这两个家伙!”宣机冷冷地指向其余三人。
“该死!”东瀛剑客怒骂出声,双手捧刀,反手一刀削出。
宣机冷哼一声,不管不顾地一拳轰出,两股罡气剧烈碰撞,东瀛剑客的身子重重撞在岩壁上,痛得惨叫出声。
“全都住手!”浅月大喝一声,止住了蠢蠢欲动的天竺幻术师,沉声道,“宣机,你费尽心机,将我们诱至此处,到底有什么阴谋,我们到底是在哪里?”
大宗师的眼界,更兼精通阵法,让浅月最先嗅到了凶险。这种凶险无法言喻,难以形容,却让他自心魂深处感到一股莫名的战栗感。
“这里有很多水,是个奇特的山洞,我们应该是在曲江边上。”东瀛剑客先叫了起来,“奇怪,怎么会被冲得这么远?”
“不,我们根本不是在曲江边上,更不在山洞里,”袁昇环顾四周,缓缓道,“我们还在水官祠,还在那口井内。”
一语才出,便惊得东瀛剑客等人俱是一凛。那天竺幻术师甚至用力猛拍身周的岩壁,叫道:“不可能,这明明就是山洞,就是山岩!”
浅月沉声道:“袁将军是说,这些山岩、先前的井水、激流,都是幻象?而直到如今,我们还沉浸在幻象之中?”
袁昇缓缓点头,道:“此事确实诡异,这里确实是井底,只不过这井底大得异常,这就要问宣机国师了。国师想必当日是从贵门信物宝图中看破了一些端倪?”
宣机冰冷地一笑:“你知道得当真不少,连我师门信物宝图之事,你也知道?”
浅月问道:“什么信物宝图?”
“在紫电门内部,有一份师门代代相传的宝图,实则是秘门中人辛苦寻找的知机子遗存的藏宝秘图。但宣机国师惊才绝艳,竟看破了这份宝图的来历,甚至破解了图中之秘,按图索骥,寻到了这里……”袁昇说着轻拍岩壁,“我相信那份秘图是知机子所制,不过知机子何等人,在他眼中真正的宝藏绝非金银珠宝,而应该是……天魔!”
最后两个字“天魔”说得极轻,却不啻一声惊雷,轰在幽深诡异的井洞内。
浅月也觉全身一凛,不错,在知机子眼中,天魔的藏身之地,才是真正的宝藏。若当真如此,那么,天魔就在这里?
无数疑问骤然涌上浅月的心头,但还没待他细问,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让他所有的疑问烟消云散。
那是一道粗重的喘息声,仿佛一百头野牛在同时哞叫,悠长、粗沉,却又带着一股野兽所没有的愤怒和不甘。
所有人都僵硬起来,甚至包括宣机。黛绮这时也缓过神来,一骨碌起身,躲到了袁昇身后。
“它果然在这里,是吗?”浅月望向宣机。
“它当然在这里。”宣机的目光中五味杂陈,“本想将老子的仇家都引入此地,没想到只来了你们几个。慧范那老滑头没有来,丹云子竟逃了……”
“宣机,你不要发疯,如果天魔突现,连你也要陪葬。咱们快走,现在就走,我们还有一线生机。”浅月几乎是在哀求。
巨大的喘息声越来越密集。
“来不及了!”宣机冷笑起来。
“是的,来不及了。”袁昇低叹,“天魔的终极秘密一直掌握在知机子本人手中。为了对抗朝廷和袁天罡,他利用天魔煞的绝阵,意图激醒天魔。可惜此举被袁天罡识破,袁天罡布下长安七星大法阵镇压天魔。可惜现在长安七星大阵支离破碎,压制力越来越弱,甚至那日在凌烟阁内,天魔险些借秦清流之身复活,现在又经得宣机操作,也许真的马上就要复活了。”
“宣机,你……你这丧心病狂的恶魔……”浅月忍不住破口大骂。东瀛剑客和天竺幻术师迅疾聚拢到他身边,兵刃横胸,虎视眈眈地盯着宣机。
宣机仍在冷笑,只是那笑容有着说不出的凄苦。
还是在天琼宫法会前,宣机已从那份师门秘图中破解了一部分地煞密码,随后曾三次来此历险。虽然最终徒劳无功,但每次都能有惊无险地逃生,他认为自己还能控制这份最凶险的地煞。被浅月、丹云子这样的大宗师追剿的滋味不好受,所以宣机决定,在此处诱敌、陷敌,最终毙敌。
虽然丹云子和慧范两个老滑头成了漏网之鱼,但只消扛过今晚,自己就能逃出生天。宣机终于长吁了一口气:“少安毋躁,各位,它马上……就要来了。”
一语才落,井洞中忽然风雨大作。
众人只觉脚下水波荡漾,仿佛怒潮将涌,黛绮不禁惊叫出声,甚至循着一块高石攀上了两步。虽然她知道,自己身处井底,这里面根本不应该有雨水,不应该有潮水。
漫天瓢泼的大雨中,一道淡白色的光芒从远处飘来。光芒的中心是一个高瘦的术士,那术士长髯及胸,倒提长剑,说不出的意态潇洒,最奇的是那双眸子,深邃如海,又带着睥睨一切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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