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心里的伤疤总是想一笔带过或顾左右而言它(一)
回忆中的流年,欢乐也好,悲伤也罢,总是只剩一帧一帧的画面,有时磨灭了色彩,有时湮没了声音,只是当时的有些铭心锥心的心跳,难以忘怀。
到这里,景炎忽然觉得好疲惫,心里面也开始泛出恐惧来。她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的生死离别,看到了某些结局。可是她不能停下,她继续进入宁一凡的回忆。场景一跳,宁一凡眼睛里面正看到那映得通红的火光,耳边响起的,正是那首歌。
“满目血腥,大千灼灼,
赤焰噬天,红莲业火。
寒冬送暖,冥夜为烁,
灭罪消业,何为污浊?
生又何欢,死亦何哀,
此生燃尽,终归乐土。
怜我世人,永为刍狗,
灵奴栅栏反抗的灵奴全部被杀死,在大面积的肃清下,又有无数灵奴被误杀,灵奴栅栏几乎成了一片死地。灵奴栅栏平定后,太京城开始全城搜捕残余的灵奴,本来有五万多灵奴的太京城,最后只剩两千灵奴站在法场上。
太京城的灵奴都被拘役在南门法场。在那血与火的时代,这里不知沾染了多少仁人志士的鲜血,不知回荡着多少奸臣邪佞的哀嚎。南门法场虽然大,但关押了两千灵奴,还是显得有些拥挤。法场高度戒严,以往爱看热闹的人们,只能远远站在法场周围的房顶上,远眺观望猜度法场里面的情况。
景薄衫痛哭了出来,她对着玄衣缇骑大声叫着:“你们睁眼好好看一看,他们也是流着红色的血液,他们到底有哪里和你们不一样?为什么你们就可以这样肆意随意地夺走他们的生命?”
牧阳关动了。
可是没有人听她说话,鲜血和死亡已经让灵奴栅栏沸腾起来,无论是愤怒、悲伤还是不甘最后都汇集成绝望的恐惧,蔓延开来。
“牧阳关,你真的想叛了么?”另一边看台上有人发问,声音低沉,却透露出一丝兴奋。
今天对宁一凡回忆的读取只能到这里,其实这个事情景炎已经做了好几次,陆陆续续读取了宁一凡许多记忆片段,能够拼凑还原出她想要知道的过去了。到此为止吧,景炎暗暗下定了决心。
“行刑!”行刑者做出了反应,火炬稀稀落落地丢了出来。
有队伍举着火把像长蛇一样蜿蜒而来,他们是今晚最终的行刑人。暮野四合,月亮已经升起,皎洁浑圆,但也有乌云遮蔽在天空上,不一时又挡住了明月。在明暗交替中的法场风高劲急,那些火把忽明忽暗,慢慢形成一个扇形,围在灵奴面前。
他们有的跪在地上哀告,求饶;有的抹着眼泪,异常悲伤;有的咬紧了牙齿,眼睛里露出仇恨的光芒;有的六神无主,茫然四顾……
这是南越《天启之乱》里面关于“妖瞳”的记述,这本书文字艰深,读起来诘屈謷牙,而且把牧阳关和宁一凡这些人说说成是妖孽悖逆,可以想见作者的立场。但它也不得不提到大闹太京法场这件事,而且用“横空出世”来形容“妖瞳”,可见当时的动静非常之大。
这一年,宁一凡二十岁。
这时候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景薄衫目光杳然,太京夜晚风急,吹着她的头发随着衣袂猎猎飘动,她就像御风的仙子,就要乘风而去。然而她被锁在高台的柱子上,对周围的喧闹充耳不闻,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的泪痕刚刚被风吹干。
牧阳关。
灵奴们渐渐停止了所有的动作,他们一齐抬头看着高台上那个纤细的身影。在月亮的银辉下,在来自风中天外的歌声里,那个女孩儿闭着双眼,一滴清泪从风中飘落,但她面色那样平静,神情如此虔诚,仿佛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芒,在月光下也熠熠生辉。
“这就是所谓的第六灵力——血引魂力。”另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回答,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炙热,又带着一丝的欣喜,似乎遇到了久别重逢的故人一般。
牧阳关目光越来越冷,大概是因为宣言居然连他正在筹备的灵奴军枢都知道,料想所谋划的大事已经败露。牧阳关不想和宣言作口舌上的争斗,并不说话,只是反复估算着当前的形势。
怜我世人,不得解脱。”
就在这一刻,有衣袂乘风的声音响起,那个声音非常响亮,像是一支破开夜风的线,吁吁作响。空旷的法场里面声音回荡,没有人能辨别出那声音的来向。青光一闪,空中的火把蓬然炸开,火星被一道劲风激荡,向拿着火把的行刑人飞过去。
他忽然笑了笑:“不过今天这里的人我都要救,因为你们这些人,说实话我还真没有放在牧某眼里。”
火星在半空中就熄灭了,但是行刑人随后却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法场毕竟有厉害的修者主持,而那些灵奴和高台上的景薄衫,性命只悬于一点星火之间而已。有人舞动着手臂,终于把手上的火把丢了出去,火光在夜空中划着弧线,飞向架起的木材。
他一袭青衣长衫,站在法场看台上,面带倦倦的风尘之色,但眼神犀利,嘴角含着冷笑。
宣言是玄衣缇骑首领,修为当然不弱,他瞳孔一缩,警惕地盯着灵奴人群中,正缓缓向着他走过来的牧阳关。
……
时间回到行刑者说出“行刑”那一刻。当时其实场面已经非常混乱,并没有多少人响应这个命令。士兵们捂住耳朵,但是那种摄人心魄的歌声还是钻进了耳朵,并且其中似乎蕴含了一些幻象。有人看到古代洪荒,人们茹毛饮血,匍匐在神祗的驱使下;有人看到熊熊烈焰,万载寒冰,延绵厚土,苍莽寒风,万雷涌动,无数人在这些力量面前虔诚膜拜;有人看到杀戮、侵略、长刀、枷锁……这些画面在脑海里面显现,让人觉得心里面非常悲伤,不要说行刑,就连继续站起来也觉得困难。
看台的阴影里面走出来一个人,他戴着黑色面具,一身黑衣,胯下一匹黑马,连马上的披甲都是铮亮的黑色,连人带马整个仿佛都是从黑暗中滋生出来的一样,令人不寒而栗。
“妖瞳,生平不详。其名于灵奴启祸前,不见经传于世。……为乱党匪首牧阳关之徒,其形如孩童,其瞳目不类常人。然以幼童之质,而能控冰火双术如掌中玩物;以稚子之龄,入天启军枢而统群凶并力作乱,非妖邪所资,恶能是哉!……其眼瞳狭长,绝非人目,视之可夺人之魄。……于太京法场之上,横空出世,冰火齐发如入无人之境。……”
有灵奴跪了下来,跟着歌词哼唱。有更多的灵奴跪了下来,声音渐渐壮大。所有的灵奴都跪了下来,歌声汇成一片。
景炎回忆起宁一凡的那段回忆,是那样地惊心动魄,作为局外人,她也不禁心为之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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