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父与子

“好，我知道了，这边还有事，我先挂电话了。”

挂断电话，苏航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下意识地回过头。

见到苏松屹之后，先是一愣，紧接着有些紧张，再就是些许的欣喜和拘俗。

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这是看到他之后，在苏松屹脑海中首先蹦出来的想法。

他突然不想往前走了，想回头赶紧离开。

“总是要面对的。”

一旁的方知嬅摇了摇他的胳膊，鼓励道。

苏松屹任由她挽着自己的手往前，有些不安，又有些心安。

类似于这样的话层出不穷，还有诸如“你在那边家庭过得怎么样?继父对你好不好啊?”这样看似关心，实则多管闲事的问题。

“这个可以，试下?”

话题围绕着苏松屹现在的生活展开。

律师和法官把他平常的行为在辩护过程中无限放大，断定他是一个没有感情且冷漠的人。

“方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看什么看？

打人是暴力，骂人是暴力，强迫别人用你自己的方式去感受，同样是一种暴力。

见到苏航之后，方知嬅礼貌地道了谢，从方槐那里了解了一些关于苏航的事之后，她倒也不是很讨厌他。

桌上燃着香薰，还有一些融掉了一半的白蜡烛。

苏航本来想说“我儿子”，但怕说出来会让苏松屹心生不满。

最后是灵堂的主人翁，一具枯瘦的遗骸。

苏松屹本不想跟在苏航身旁的，但看着满屋子里不想接触的人，还是站在了他身旁。

三个人，两对父子。

“有二十多道，海鲜、川菜、粤菜都有，还有佛跳墙。”

他踌躇了一会儿，侧目看向苏松屹，对苏蔷说道：“你侄子。”

少年风华正茂，十六七岁，一样的年纪。

“呀!你是松屹啊?都这么高了!以前才齐我这里呢。”

这是父子俩见面后，苏松屹主动说的第一句话。

老人已经逝去，百年后不过一捧黄土。

王雪彤眨了眨眼睛，眼睛一直盯着苏松屹看。

过去了这么多年，苏航还记得他不爱吃鱼，倒是让苏松屹心里泛起了一丝涟漪。

他开枪杀了人，所以是主动行凶，而不是正当防卫。

家族里一个年级比较大的长辈，看向苏松屹的眼神还算和蔼。

“他可是你爷爷啊！”

他想过辩护，但世俗的喧嚣与潮浪淹没了他的声音，他一个人无力与整个社会的冷漠和荒诞氛围对抗。

“哦，是这样啊。”

苏蔷是个打扮得很精致的都市女性，衣着和妆容都很讲究。

抽烟倒也不是因为父亲死了难过，他感到难过是因为，自己在父亲葬礼上没有一滴眼泪。

“是啊，你爷爷吃不到咯，只能看着我们吃。”

“哎呀!北大啊，那可了不得!”

“你是松屹吧?我之前在钢琴比赛的时候见过你。”

苏松屹不想听那些亲戚讲苏远山的事，他真的挺想知道，等会吃席可以吃上几个菜。

他们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安静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能听得很清楚。

“我是你姑姑，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苏松屹对苏航说道。

“佛跳墙是怎么做法?粤式改良的?还是传统福州菜的做法?”

趁没人注意，他顺手拿起一个灵台果盘上的梨，咬了一口。

所以苏松屹不怎么喜欢她。

倒也不是真的为死者哭泣，而是想到自己在不远的将来也会有这么一天，不免悲从中来。

方知嬅有些无语，接过梨放在了口袋里。

他话音刚落，灵堂里的亲戚们一齐看了过来。

这话一出，大姑妈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死后的嘴唇泛起灰白，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憔悴。

“我也饿了。”

小辈们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玩手机。

在同一个餐桌上的，还有王雪彤和柳钰，柳钰也就是苏航再婚的对象。

中年妇女聚在一起，哭得声嘶力竭，却也没见几个真的有流泪的。

“赶紧安排人就坐，差不多该开席了。”

很快就有人小声嘀咕“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真没礼貌”。

苏松屹继续说道，苏航连连点头，仿佛也来了些兴致。

孩童四处奔跑，手里拿着遥控的直升机玩具和果，一边欢笑，一边追逐。

柳钰微笑着，维持着长辈的亲切感。

三姑六婆的哭泣声越来越吵闹，苏松屹有些厌烦了。

“这么多好菜啊?”

大家纷纷看了过来，老一辈的人看得最多，说着“这小家伙长得真俊”之类的话。

“多读书是好事，但是不能光要会读书，还要有情商!有智商没情商可不行，情商更重要哩。”

长相和气质也不差，但苏松屹总觉得她精于算计，而且喜欢假客套，特别虚伪。

默尔索在妈妈的葬礼上没有哭，因为他是一个过得更加理性和自我的人。

我无法去为一个毫无印象了的过客伤感，我只能做到不去憎恨。

看着一旁不怎么说话的苏航，苏松屹大概能理解她们为什么那么热情。

“你可劲酸吧你，你家儿子三本线都够不着，两百分上个了大专，也没见你不让他读啊。”

妈妈的葬礼上他没有哭，所以他冷血。

他最讨厌成年人的地方就在这里，明明这些人都不怎么喜欢苏远山这个人，却还要惺惺作态地挤出几滴眼泪。

“你爸现在赚了好多钱哦，你一定要好好孝敬他，不然以后怎么接他的班啊?”

一个有些尖酸刻薄的中年妇女声音在角落里响起。

理性和自我到与芸芸众生的价值观相悖，因此失去生命。

看着餐桌上的珍贵食材，苏松屹不禁有些感概。

“你是他孙儿，他不会介意的。”

中年妇女们一边打量，一边窃窃私语。

“是福州菜。”

苏远山这个爹当的失败，他儿子也不是个好爸爸。

没一会儿，就有上了年纪的长辈指着苏航的鼻子教训起来。

苏松屹想了想，没有拒绝，拿起一根香薰点燃，走过去，插在了香炉上，作了两次揖。

“他不吃鱼的。”

“节哀吧。”

苏航也跟着点了一根香薰，上完香，似乎是有些口渴了。

所以他说，希望自己被处决的那天，有很多人对他致以愤怒的呐喊，好让他在死去时不至于那么孤独。

苏松屹没怎么开口说话，一旁的方知嬅幽幽地道：“我们俩保送北大的。”

“什么时候可以吃席?我饿了。”

苏蔷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问了。

汁水丰满，口味甘甜。

苏航见到了方知嬅，脸上浮现出很是和蔼的笑容。

柳钰将一盘石斑鱼转到了他面前，对于苏航的儿子，她还是希望能打理好关系。

苏松屹很礼貌地打了招呼，然后就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顾着吃饭。

一旁的男人闻言，嗤之以鼻。

随后，他对苏松屹说道：“我也喜欢粤式改良的佛跳墙，等会我让酒店送一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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