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定方…”
徐世勣将这名字默念一遍,觉得颇有气度,赞道:“好名字。观苏执事言行,绝非池中之物,怎会在盟内担任执事之职?”
苏定方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解释道:
“将军谬赞了。定方年少时,恰逢天下纷乱,盗匪蜂起。先父曾率乡勇保境安民,定方十五岁便随父征讨,略晓兵事。后先父不幸亡故,郡守曾命定方接掌部众,在郡南侥幸击破贼首张金称,后又于郡西击退杨公卿部,暂得护佑乡邻安宁。”
他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徐、王、程三人皆乃沙场老将,深知其中艰险。能以少年之龄统领部众并击破强敌,绝非“侥幸”二字所能概括。
程咬金听得瞪大了眼睛,王伯当也露出欣赏之色。
苏定方继续道:“然隋失其鹿,天下鼎沸,群雄并起,旧日乡勇难挽狂澜。后闻盟主高举义旗,天道盟匡扶社稷、救济黎民,政令军纪皆焕然一新,定方心向往之,遂前来投效。蒙盟主不弃,收录麾下。盟主言,年少者当多经历练、熟知民情军政之根本,故暂分配在此处行走学习,亦是为盟效力。”
徐世勣闻言,心中了然,暗道盟主果然善于培养人材。这苏定方显然是被重点栽培的年轻俊杰,从其经历看,已有扎实的基层统兵和实战经验,如今再熟悉城内各项政务民生,将来必成大器。
“原来如此。”
徐世勣郑重回礼:“苏兄弟年少有为,既有实战之勇,又能沉心庶务,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今日能结识苏兄弟,亦是幸事。”
王伯当也点头附和:“苏执事确是人杰。”
程咬金哈哈一笑,拍着桌子道:“俺老程就看你这小子顺眼!办事利索,说话明白!来,待会儿酒来了,俺得敬你一碗!”
苏定方连忙谦谢:“不敢当,三位将军才是国之栋梁,定方晚辈后进,尚需多多学习。酒不敢多饮,还需护送三位将军安全返营呢。”
正说着,伙计端着酒菜上来了。程咬金的注意力立刻被那酒坛吸引过去,暂时放下了敬酒之事。
“襄阳烧”装在一个粗糙的陶坛里,泥封一开,一股极其浓烈、醇厚的酒香瞬间爆发出来,弥漫整个雅间,甚至盖过了菜肴的香气!这酒香霸道凛冽,绝非寻常米酒那般温和。
王伯当的“汉水醇”装在白瓷酒壶里,酒香清冽一些,却也明显能感觉到酒精度不低。徐世勣的“桃溪春”则是粉红色的,倒在杯中果香四溢,酒味很淡。
程咬金迫不及待地给自己倒了一大海碗那清澈如水、却香气冲天的“襄阳烧”,端起来先是深深嗅了一口,满脸陶醉,然后猛地仰头灌了一大口!
“咳咳咳!!”
下一刻,他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脖子青筋暴起,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快出来了!
“嚯!!好…好烈的酒!真他娘像吞了一团火刀子下去!够劲!过瘾!!”
程咬金虽然咳得厉害,却兴奋地大叫起来,眼中放光,仿佛发现了绝世珍宝。
王伯当看得心惊,小心地给自己斟了一杯“汉水醇”,浅尝一口。酒液入口,果然感觉一股明显的热流从喉咙直坠胃袋,力道强劲,口感却颇为醇厚,带有一丝粮香,远非以往喝过的那些浑浊酸涩的米酒可比。
“果然好酒!”王伯当忍不住赞道。
徐世勣也尝了尝自己的果酒,酸甜适口,几乎没什么酒味,更像是饮料,倒也清爽解腻。
程咬金缓过劲来,又开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吃得满嘴流油,汗如雨下,大呼痛快。那两斤烈酒,他竟真的在谈笑风生中,喝掉了大半坛,只是脸色越来越红,话也越来越密,显然已有了七八分醉意。
王伯当和徐世勣一边品酒吃菜,一边听着楼下传来的喧嚣声,看着窗外江上渔火与城中灯火渐次亮起,心中感慨万千。
这襄阳城,白天所见是秩序、是生产、是革新、是普惠。而夜晚这酒楼之中,则看到了它的另一面:繁荣、消费、享乐,以及背后那精细巧妙的管理与调控。盟主并非一味地强调清苦与纪律,而是在保证民生基础的前提下,允许甚至鼓励一定程度的商业繁荣和物质享受,并以此增加税收,调控资源。
这种宽严相济、张弛有度的治理手段,其高明程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结账之时,那价格果然不菲,尤其是程咬金那两斤烈酒,几乎占了一半的销。程咬酒意上头,还要抢着付钱,被徐世勣拦下,最终由苏定方拿出盟内发放的饷银结清(盟内官员俸禄及军饷皆以新铸银币及铜钱发放,购买力颇强)。
走下酒楼,夜幕已彻底降临。襄阳城内华灯初上,各色灯笼将街道照得亮如白昼,夜市已然开启,人流丝毫不见减少,反而更加热闹。
但四人已无暇再逛,踏着满街的灯火光影,向着城西军营的方向走去。
程咬金脚步有些虚浮,被王伯当搀扶着,嘴里还兀自嘟囔着:“好酒…真是好酒…嗝…以后俺老程的饷银…怕是要都扔酒坛子里了…”
徐世勣和王伯当相视一笑,摇头无奈。
回首望去,襄阳城灯火璀璨,人声鼎沸,宛如乱世中一片不可思议的繁华乐土。
这一天所见所闻,从军营的铁血纪律,到书坊的墨香四溢,再到市场的百货流通,直至酒楼的美食烈酒…他们看到的不仅仅是一座城池的复兴,更是一种全新的、强大的、生机勃勃的秩序正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这种秩序,有着冰冷的钢铁筋骨,也有着温润的民生血肉,更有着令人沉醉的繁华面貌。
它由那位深不可测的盟主一手缔造。
而他们,已然是这新秩序的一部分。
………………
晨曦微露,薄雾如纱,轻柔地笼罩着襄阳城外的原野。
汉水之滨,垂柳的嫩绿枝条在带着水汽的晨风中摇曳,草叶上缀满了晶莹的露珠,折射着破晓时分熹微而纯净的天光。
一骑青骢马嘚嘚而行,马背上,易华伟依旧是一袭简单的青衫,磊落萧疏,仿佛只是出门踏青的文人,而非执掌南方半壁江山的天道盟盟主。他身侧,单婉晶牵着一匹神骏的白马,并肩缓行。
今日的单婉晶,并未穿着往日偏好的明媚鹅黄或淡紫衣裙,而是换上了一身利于行动的装束。上身是一件月白色的窄袖束腰劲装,衣料是顶级的苏锦,却做得十分利落,勾勒出她窈窕挺拔的身姿。外罩一件淡青色的轻纱披风,随风轻扬,为她增添了几分飘逸出尘之气。下着同色系的长裤,裤脚收束在一双软鹿皮的小靴中。
三千青丝以一根简单的白玉簪子松松绾起,余下如墨长发如瀑般垂至腰际,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额前几缕碎发被晨风拂动,更衬得她面容如玉,清丽绝伦。
经过易华伟数月的悉心调教,又得邪帝舍利精元之助,她不仅内力臻至当世一流高手之境,周身更自然流露出一股圆融通透、英气内蕴的气质,眸光流转间,清澈如水,又偶尔闪过一丝剑心通明的锐利光华。腰间悬着一柄古朴长剑,剑鞘上隐有云纹,正是易华伟所赠的一柄前朝名剑。
两人一路行来,多是沉默,享受着这清晨的静谧。直至出襄阳城约十里,来到一处长亭外,周围视野开阔,远处田畴阡陌纵横,已有早起的农人在田间劳作。
单婉晶终于放缓脚步,抬起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眸子,看向易华伟:“师父,婉晶有一事不明。”
“哦?但说无妨。”
易华伟勒住马,目光温和地看向她。
“瓦岗新附,其众虽疲,然李密、徐世勣、王伯当、程咬金等皆非池中之物,尤其李密,曾为一方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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