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爌这个做法,无疑在朝堂上引起了非议。
新制度量衡的亩,本就比旧制要大一点。
结果韩爌丝毫不顾这个差别,要求清丈出更多的亩数。
这让很多官员担心地方官吏为了迎合上级虚报田亩,加重民众负担。
尤其是出身南方的官员,对此激烈反对。
光禄寺卿钱士升道:
“昔年张江陵清丈田亩,颇以溢额为功,有司争改小弓以求田多,民众苦不堪言。”
“如今田亩尚未清丈,韩首辅便定下数额。”
“此为害民乱政,朝廷不当推行!”
韩爌气得胡子直翘,因为钱士升是万历四十四年状元,也是东林着力培养的后辈。
没想到因为清丈田亩,就跳出来反对自己,丝毫不念东林党的栽培。
他气得当场斥责道:
“张江陵有功于国,是陛下追封的江陵郡公。”
“你这样诋毁功臣,到底是什么用心?”
钱士升却丝毫不惧,坚持道:
“功是功,过是过,不能相互掩盖。”
“张江陵有功是不假,但他清丈田亩时却有过失。”
“首辅如此向南方征税,对北方却不闻不问,难道是因为首辅是北方人?”
这番话颇有挑起南北纷争的意思,听得原本看东林党笑话的朱由检,顿时脸色大变,当即就斥责道:
“大明天下,南北一体,何曾分别看待?”
“北方五省以前为朝廷上缴了五成五的田赋,又抵御北虏服役。”
“如今连遇灾荒,南方就不能多承担一点?”
“你是朝廷大臣,要着眼于大局!”
这番话已经很重了,钱士升却不思悔改,进言道:
“《周礼》荒政十二,保富居一。”
“若是为了救灾,应该保住富户,他们在荒年赈济、遇寇协助城堡守御,皆于国家有益。”
“但是如今朝廷施政,却一味搜括富户。”
“一旦富家变贫,岂不也是灾民?”
“臣请行《周礼》之政,均平徭役赋税。”
这番话语引经据典,是朱由检惯用的手段。
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人用这种办法说歪理。
以前北方缴纳田赋更多、而且出丁服役时,没有人喊着均徭役平赋税。
如今北方受灾了,要往南方加税时,钱士升这个浙江人顿时喊了出来。
他气得恨不得当场杖责此人,让天下人引以为戒。却知道一旦那样做,只会让钱士升靠着挨廷杖,成为南方富户的代言人。
勉强压下怒火,朱由检揪住钱士升话语中的漏洞,斥责道:
“《周礼》荒政十二,并无保富之说。”
“光禄卿学术不精,回去好好学习!”
命翰林院官员当场取来《周礼》朗诵,荒政十二确无保富之语。
反而有散利、薄征、索鬼神、除盗贼等措施,都是朝廷在做的事情。
其后的保息六养万民包含安富,但它是排在振穷、恤贫后面,重要性排在最末。
钱士升专说保富,听着像是有理,其实却是断章取义。
朱由检借题发挥,讽刺钱士升道:
“钱卿身为状元,却连先贤的文字都记不清,大言不惭地断章取义。”
“放在现在的翰林院,连一篇学术论文都发不出去,有什么颜面在朝堂上当大臣?”
“都像你这样随意曲解先贤、只为保住富贵,大明如何中兴,如何才能重振?”
丝毫不留颜面,直斥钱士升不学无术、曲解先贤道理。
钱士升气得脸色涨红,险些就要晕过去。
因为皇帝这番话,不但驳斥了他的言语,还对他最骄傲的状元身份产生了质疑。
今日的事情传出去,一定会有人怀疑他学问不精。连《周礼》都能引用出错,如何当得起状元?
一时间,他颇有些头晕目眩,却又无法辩解。只能跪在地上,脱帽谢罪请辞。
朱由检却不想放他回乡,免得这个人在乡野诋毁朝廷,他向刘宗周道:
“钱士升虽然引用出错,但他能用《周礼》,说明有向学之意。”
“刘先生好好教教他,免得他把歪理邪说传出去。”
把钱士升安排给刘宗周做弟子,丢到礼法委员会任虚职。
如果这个人还有歪理邪说,不让他传出去就是。只有改造好了,才给他发声的机会。
未来还能不能重返朝堂,也要看他的表现。但是不管如何,都不会放任他回乡养望。
钱士升听到皇帝这个安排,一时间不知道是谢恩还是谢罪。
谢罪的话就是坚决请辞,不听皇帝的安排。
谢恩的话则要拜刘宗周为师,以后跟着他做学问。
以刘宗周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他只要潜心学习靠拢皇帝,再获得重用是不难的。
就是两人同为东林党在浙江的领袖,让他拜另一人为师,有些拉不下脸来。
好在刘宗周这时主动过来,他被旁边的官员提醒着,就坡下驴拜师。
仍旧想留在朝堂,保留重获重用的机会。
——
朱由检见钱士升如此选择,知道这个人算是屈伏了。
南方富户就算想支持他发言,估计钱士升以后也不会理。
他在处理了这个小九卿后,也算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群臣只要不是舍得拿出官位进谏的,基本不敢反对。
在冷场了一会儿后,太常寺左少卿罗喻义道:
“湖广两省,原有田土3843万亩,万历年间清丈,达到9162万亩。”
“此为张江陵主持,于国自然有益。”
“但是官吏溢额求功,同样也是事实。”
“到了天启年间,湖广田地定为8249万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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