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正在听取李荣有关李孜省和刘吉最新情况的汇报。
“……刘阁老还被锦衣卫关押留滞在宫外私宅中,奴婢已跟他说明,最好知难而退,主动上疏请辞,但他似乎……冥顽不灵……”
李荣知道皇帝的诉求是什么,所以便顺着其意思往下说——皇帝想让刘吉早日滚出朝堂,但刘吉就是不识相,拒不配合,虽然到目前为止双方还没撕破脸,但李荣估计,应该快了。
朱祐樘听到这里,果然很不悦:“岳父和李孜省正在为治河之事而奔波劳碌,他却依然执迷于朝堂争斗,如今参劾他的奏疏多如牛毛,他还不自知吗?”
李荣道:“刘阁老说,他对大明举足轻重,朝廷没了他不行。”
皇帝越是厌烦刘吉,李荣越是添油加醋,贬损刘吉。本来李荣就没打算跟朝中大臣建立起太过深厚的交情,此时此刻只需迎合好皇帝,就有机会成为大明内相,那还不得下点儿功夫?
朱祐樘道:“继续押着,让他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李荣征询道:“要是过个几日,刘阁老还是执迷不悟,陛下您看……是否应该……”
“你有何建议?”
朱祐樘打量李荣。
李荣一脸认真地道:“奴婢看来,应该直接将之罢官,让其回乡便可。对外宣称,是他主动请辞。”
“嗯。”
朱祐樘轻轻应了一声,并没有明确表态,“好了,你先退下吧。”
“是。”
李荣行礼告退,犹自不忘看侍立在御座旁目无表情的覃吉一眼。
这时候李荣突然有些妒忌覃吉了。
无论覃吉是否有能力做事,皇帝好像对其都非常倚重……而在对待其他人时,却有种莫名的疏离感。
……
……
“老伴,你认为应当如何?”
朱祐樘目送李荣出了殿门,才问了一句。
覃吉回道:“不好说。”
朱祐樘问:“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样才好……难道你不提点儿建议吗?”
覃吉提醒道:“陛下,刘阁老若致仕,内阁可就只剩下徐阁老一人支撑了,如此一来朝事不就耽误得更多吗?且老朽在处理政务上,能力远不及怀公公,朝事很容易出现荒怠的情况。”
“我已经很努力了。”
朱祐樘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我当皇帝已经这么努力了,整天都在批阅奏疏,可惜下面的人不争气,帮不上太多忙,才导致政务积压。
光指望皇帝勤政,却没有合适的人充当秘书或者顾问的角色,那怎么行?
覃吉道:“先前去问过张国丈,他说,他对于入阁并无多少想法,或者说,他入阁后也帮不到陛下太多忙。因为在处理政务上,他的能力远不及东宫出身的那些讲官。”
“咦,怎么会这样?”
朱祐樘皱眉道,“岳父说他不行,谁又行呢?”
覃吉道:“国丈爷举荐了刘健和谢迁二人,还说,若是李东阳李学士回朝,或也能帮到陛下。而他坐镇户部,或能对治河事有极大地促进作用,且未来几年他的注意力都会放在这件事上,可能……无法帮陛下拟定票拟,打理朝政。”
“嗯。”
朱祐樘听完后很是感慨,“那么多官员,岳父的心思是最正的,他没有想利用跟我的良好关系来晋升高位,反倒是次次推脱,甚至有机会晋升也不去争取。”
覃吉也道:“或许张国丈更加务实吧。”
“对,只有岳父是真心为朕着想,即便他在病中,也不忘为朕分忧。”朱祐樘道,“但他不入阁……有些事,始终名不正言不顺。”
……
……
天色尚未完全黑下来。
李孜省于城中的某一处别院中,宴席正式开始。
该有的阵仗都有,又是唱戏,又是莺莺燕燕,可当李孜省见到张峦本人,还是差点儿被张峦的气色给吓倒。
“来瞻,你这是……?”
李孜省差点儿以为自己见到的是一个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活死人。
张峦摆手示意,意思是别提了。
然后他丝毫也不顾形象,直接一屁股坐在就近的石阶上,无奈道:“能留下条命,我已经知足了。”
李孜省赶紧过去相扶,却被张峦摆手拒绝,表示没必要,我休息一下就好。
最后李孜省无奈,只能跟张峦一起坐到石阶上,以显示自己跟张峦患难与共。
“来瞻,我听说,今日你在朝堂上据理力争,这才保下我。你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忘上朝替我争取,真乃……重情重义!”
李孜省满面感动之色。
张峦道:“别这么说,我不是在保李尚书你,而是想为朝廷完成一件大事,你不嫌弃我给你找了个大麻烦就好。话说,也是因为我,才牵累到你身上……”
“可千万别这么说。”
李孜省道,“我能从锦衣卫羁押下脱身,好端端坐在这儿与你说话,已不敢再多奢求。天大的困难,不也迎刃而解了吗?”
正说话间,庞顷迎了出来。
见到两位大人物,竟坐在石阶上说话,感觉很新鲜。
庞顷问道:“两位,是否进内院叙话?酒水和茶点都已经备好,考虑到张先生目前患病在身,不能用荤食,今日斋菜都很清淡,如果还有什么养病专用的食谱,张先生只管提出来,后厨有专人准备。”
“这么周全吗?”
张峦眼前一亮。
他没想到自己来赴宴,就像皇帝出巡般,享受到的待遇堪比入住行宫。
李孜省笑道:“一点儿斋菜而已,难道还请不起吗?就算是把家产留着用于治河,也得先填饱肚子不是?”
“李尚书家大业大,比不了啊。”张峦摇头道。
“来瞻,你这可是折煞我了,令郎在西山开矿,要不了多久就会日进斗金,你们家的产业也会越来越大,我可比不了。”李孜省道,“要不,咱移步内厅?外面天气还是有些凉。如果你身体不支,让人搀扶你。”
“不用,我已经缓过来了。”
张峦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三人往院子里走。
刚跨进月门,就有打扮得枝招展的妇人迎了过来,左右各一个,就要上前搀扶张峦。
张峦赶紧摆摆手:“谢过好意。我还行!自己来就好。”
说话间,真就做到目不斜视。
一旁的庞顷已知道张峦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并没有大惊小怪。而跟张峦最近没怎么接触的李孜省,则对张峦的改变瞠目结舌。
李孜省心里在想,你个张老怪,最近修身养性了?荤腥不沾,改吃素也就罢了,怎么连性子都大变?
一场病,果然能改变很多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