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人,范院长以及晏相公来了,就在前厅。”
宋煊松手,手里的箭矢奔着箭靶上去。
他把硬弓递给曹清摇让她挂好,接过侍女手中的擦脸巾,擦了擦身上的热汗。
这才重新套上短打,从后院走到前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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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煊不知道这二位联袂而来是为了什么事。
“晏相公,范院长,吃了吗?”
宋煊隔着老远就拱手,这才慢悠悠的踱步而来。
晏殊瞧着宋煊如此装扮,头上还有汗:
“堂堂大宋状元郎,又开始习武了?”
“当然,免得被给悄无声息的抹了脖子。”
听着宋煊的话,晏殊摇摇头:“你还是喜欢开玩笑。”
“哎,晏相公不在基层干,自然看不到什么危险。”
宋煊坐在椅子上:“御史中丞王曙,晏相公可是认识?”
“当然认识。”
晏殊虽然不被寇准所喜,但是寇准也没有过于针对晏殊。
毕竟寇老西针对的是整个“南人”,与晏殊谈不上私仇。
王曙是寇老西的女婿,今年才回到东京城的。
“他女婿李源新科进士,今早被发现死在澡堂子里,血都被放干净了,把心脏给挖走了。”
“啊?”
晏殊目瞪口呆,他当真是被这个消息给惊到了。
多少年了,都不曾出现过杀官现象了。
就算是被朝廷处理的官员,也多是发配远方,没有被杀的。
宋煊啧啧两声:“晏相公是没瞧见,满池子水都是红色的。”
范仲淹捏着胡须道:“浴室杀人,这案子我倒是听我岳父曾经提起过,一直都没有破获,如今又出来犯案了?”
“是啊。”
宋煊摊摊手道:“我才上任没多久,就给我整了这么一个问题极为严重的大活,生怕我会轻松一点啊!”
“话不能这么说,难不成凶手还是故意找你麻烦?”
晏殊摇摇头,他也想起来这种悬案了。
总之,连续这么多年犯案都没有把凶手找出来,足可以说凶手的谨慎程度。
“万一他是无忧洞的人,你再怎么查找都杳无音讯。”
“无忧洞?”
宋煊啧啧两声:
“倒是一个侦破的方向,我听闻权贵家中儿女丢了,都会往无忧洞使钱打听?”
“别说权贵了,就算是宗室之女,也逃脱不了的。”
晏殊在东京城生活多年,他对于宋煊所提到的无忧洞也是没什么好办法。
官府进不去,就算进去了又能如何?
无忧洞当真是百姓愿意待待地方?
有些问题,他们都清楚,但是没什么解决办法,只能装聋作哑。
范仲淹知道宋煊的压力大,他虽然也担任过知县,但绝没有处理过如此庞大的县。
官册上的人少,但实际县治下人极多,这便会孕育大量的犯罪问题。
“十二哥儿,今后你若是抓住凶手,还是要判罚重刑,警醒后人。”
“范院长说的在理。”宋煊伸出手指道:“我准备在开封县准备三把铡刀。”
“何意?”范仲淹没明白,又听宋煊道:
“第一把狗头铡,专铡土豪劣绅,恶霸无赖之用。”
“第二把虎头铡,专铡贪官污吏,祸国奸臣之用。”
“第三把龙头铡,专铡皇亲国戚,凤子龙孙之用。”
“赶快住嘴。”
晏殊连忙止住宋煊道话头:“这种胡话就别往外说。”
“甭说皇亲国戚,就算是恶霸无赖,你一个小小的开封县知县也无权杀人。”
“就算是杀人,那也要经过刑部、大理寺联合审核,最后由官家勾定是否斩杀。”
范仲淹也是点头赞同晏殊的话:
“况且你熟读大宋律法,如何不知道没有铡刀这种刑具。”
“你这是私设刑具,犯了忌讳。”
“对。”
晏殊想要彻底纠正宋煊这种想法:
“况且你一无圣旨,二无信物,如何能越俎代庖,又在天子脚下,用不着自己紧急处理,这是为官大忌。”
因为晏殊觉得宋煊他真敢干出这种事来。
没必要因为一些碍眼的臭虫左右了自己将来光明的前途。
晏殊是非常看好宋煊将来能够位居宰辅之位。
“哈哈哈。”宋煊给二人倒茶:
“方才不过是戏言而已,我一个七品知县,如何能私设公堂以及刑具呢!”
“最好把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都藏在心中,就算你想要改变大宋律法,那也等你真正坐上有能力遮风挡雨的位子后再说。”
晏殊的话,让范仲淹觉得不是那么好听。
什么叫遮风挡雨?
大宋只有一个人能够呼风唤雨,那便是官家,其余人没这个资格。
尽管如今这个位置被一个妇人所占据,但将来必定会拨乱反正的。
你想要宋煊遮风挡雨,范仲淹都不知道晏殊是怎么想的?
难不成要他做权臣吗?
“不要扯这些了,十二郎,你可知道朝廷发生了什么事?”
听着晏殊的询问,宋煊摇摇头:“不知道。”
晏殊就简单的描述了一下,总之就是皇太后她强行护着刘从德。
即使有大量证据表明刘从德贪污了治理黄河工程的款项,但也是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样子。
如今便是大宋的一些士大夫对于刘娥执政不满的反击。
“你有何感想?”
“没啥感想,这不是意料之中吗?”
宋煊也说了刘从德来找他的事,并且主动缴纳罚款,以及民间对于刘从德的罪责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就猜测此事必然是皇太后在背后发力了,主动混淆视听。
避免民间舆论被御史所利用,到时候集体声讨刘从德,那就让他难办了。
“岂有此理。”
范仲淹当即就忍不了:
“十二哥儿,你马上给我准备笔墨纸砚,我再重新写一封弹劾,你不知道,这一路上的工程,可谓是触目惊心。”
“别。”
宋煊与晏殊异口同声的拒绝了范仲淹的要求。
他纵然再怎么写,那也是石沉大海。
犹如宋煊写的奏疏一样,根本就送不到上面去。
你能奈他何?
“范院长,我觉得没必要,倒是可以凭借此事来拿捏刘从德。”
“拿捏他有什么用?”
范仲淹脸上尽是愤怒之色:
“若是放任刘从德继续下去,将来真的有人鼓动大娘娘效仿武则天旧事,传位于侄子我都觉得正常。”
“不会激进到这种地步的。”
宋煊给愤怒的范仲淹添水:
“况且刘从德还是大娘娘的假侄子。”
“不错。”
晏殊也觉得刘娥并不是一个蠢笨之人。
她现在真正的娘家人都没有了,要不然如何会对刘美家族如此偏爱?
即使她走不到武则天那一步去,但并不代表她没有这种想法。
底线都是被她一步一步试探出来的。
如今朝廷当中就是被分为两派。
一派是皇太后门下。
另一派就是皇帝门下。
大家都在为各自的利益争的头破血流。
谁能压制对方。
哪一方将来在朝廷当中就拥有更多的话语权和决策权。
对外没有什么战事,对内自然就开始争权夺利。
这是无法避免的矛盾。
就算是对外有战事,那两派也会尽量派遣自己人去处理,以待将来能够获取军功。
“可是咱们就眼睁睁瞧着,什么也改变不了吗?”
范仲淹很是气愤,他没有经历过东京城被淹的事,多是听岳父以及妻子说过。
但是在地方上为官修建海堤坝之前,他可是亲眼见过百姓是多么困苦,就因为海水淹没良田。
正是因为经历过,所以他才会日夜都待在工地上。
号召更多的百姓来完成这个工程,能够让大家远离这种糟糕的生活。
现在东京城不说外面的良田,就算是城内一旦被淹,那也会死上许多人。
洪水来袭,你是在水里是站不住的。
更不用说冲击就能把你冲倒冲晕过去,想活也难了。
晏殊点点头:
“目前是这么个情况,除非官家能够亲政,但是我看这事比弄倒刘从德还要难。”
“哎。”
范仲淹重重的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宋煊喝了口茶,随即笑了笑:“其实这几日我一直都想,突然间我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嗯?”
晏殊本来就是想要借宋煊之口来劝范仲淹不要那么冲动。
毕竟自己劝不动他。
满朝文武那么多高官都没有言语,就范仲淹他冲锋在前,这如何能成?
皇太后短时间内动不了这群关系错杂的人,还动不了你这个没什么根基,小小的八品官吗?
“什么好法子?”
范仲淹不知道晏殊的打算。
他是真的想要来找宋煊寻求一下目前困境,有没有绝佳的鬼点子拿来用的。
“说实在的如今大娘娘如此维护刘从德,其实就是在维护她自己的基本盘。”
“你们让她损失自己的基本盘,那根本就不可能。”
“人就是这样,不会轻易把自己的肉割掉,尽管有些人已经是病入膏肓了。”
“所以你们的方法一下子就错了。”
有了宋煊这番话,晏殊也觉得确实如此,若是让刘娥割肉,那当真是异想天开。
别忘了,她此时是“皇权”的代表人。
皇帝纵然知道自己帝国的一些事情,他们会轻易的进行改革吗?
显然不会的。
衙前役是刚出现的吗?
太祖时期就出现了,如今到了第四代皇帝头上,出现了如此棘手的问题,这是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
就算是当今皇帝想要改革,都会遭受到莫大的阻力。
毕竟就算是bug,可是也允许了许久,并没有出现什么叛乱之事,那就不要轻易修复他,否则就变得更加不容易运转了。
“计将安出?”晏殊连忙询问。
“我的点子是,你们先找人弹劾刘从德把他明正典刑。”
“大娘娘指定是不同意的,这个时候你们便让刘从德把钱吐出来,用来修缮今年的黄河工程款。”
“如此一来,朝廷用不着出新的款项,还能把事情给办喽。”
“这?”晏殊眯了眯眼睛:
“倒是个好法子,只是皇太后盛怒之下,会容易把弹劾之人给发配岭南,有风险。”
“诸位要是不激进的话,如何能够让皇太后接受这个条件?”
“到时候有人从中说和,一来一回的,也能让人接受。”
宋煊瞧了瞧桌子:“给皇太后一个台阶下嘛,毕竟她已经是孤家寡人了,没有什么安全感,只想要死死攥着手中的权力。”
“咳咳。”
晏殊点点头,不想谈论孤家寡人这件事。
他确信范仲淹不知道,要是知道,他早就会上书让皇太后还政官家的。
晏殊看向宋煊:“十二郎,你确定这个主意能成?”
“晏相公莫要忘了刘从德为什么会主动来给我送欠款之事。”
宋煊哼笑一声:“那便是我先掀桌子,想要借机把这件事闹大,是大娘娘强压着他来跟我认错的。”
“这说明大娘娘也不想闹的太难看了,毕竟刘从德吃相太难看,当真是不给她争脸。”
“嗯,倒是不错的主意。”晏殊点点头。
“可是刘从德他本就该吐出来的钱,结果什么惩罚都不用受。”
范仲淹看向晏殊:“晏相公,这如何能行啊?”
“十二郎出的主意,已经是极好的了。”
晏殊当然知道如今朝廷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许多事不是你想怎么就怎么的。
说到底,在官场上想要完成一件事,不就是大家相互妥协吗?
一直无法达成一致,就是互相妥协没到位罢了。
“那今年东京城被水淹没,会死不少人,也会造成粮食短缺,粮价上涨,会出现大批饥民,这些都是需要解决的事。”
范仲淹看向晏殊:“晏相公,大批问题,就让刘从德只是把他原本吞进去的钱吐出来,就放过他吗?”
晏殊不知道要怎么劝范仲淹,如今朝廷是皇太后一个人说了算。
就算是王曾,也不能制衡皇太后。
更不用说你一个小小的八品官,只负责给皇帝提建议。
在官场上,和光同尘很重要的。
你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和抱负,没有伯乐或者你自己能够说了算的时候,最好把许多想法都憋回去。
晏殊已经不止一次的提点过范仲淹了,奈何范仲淹屡次都是没有听进去。
今日晏殊才特意带着范仲淹来找宋煊,期待他能够听宋煊的劝。
因为在晏殊的印象当中,宋煊是一个听劝之人,也是一个善于劝说别人之人。
甭管他是把人劝活了还是劝死了,总之有效果就成。
“范院长安心,这些事我会让刘从德继续出钱的。”
宋煊的话音刚落,两个人就同时看向他。
“你如何这么大的口气?”
“因为我发现刘从德这个人还是挺好骗的。”
宋煊摊手笑道:
“所以我打算要与他结为朋友,充当好队友,到时候带着他一起发财,实则让他出钱解决黄河水淹东京城的后续之事,完全没问题啊!”
晏殊并不怀疑宋煊的话,确认他能够做到。
但是宋煊如今身上的仇恨可是有不少。
要不是因为范仲淹的万言书,宋煊也不至于接手开封县这个烂摊子。
现在宋煊还要把“仇恨”吸引到自己身上,晏殊当即摇摇头:
“十二郎,你千万不要这么做,刘家人性子很小气,也爱记仇。”
“你的夫子范院长他皮糙肉厚,久经官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不如此冒险行事。”
晏殊作为发掘范仲淹以及宋煊的人,同时也是他们二人的举荐之人。
他宁愿范仲淹冲锋在前,就算被贬谪,到时候去外面为官也是升官。
但是宋煊不一样,他正是积累政绩的时候。
如今他刚刚在开封县站稳脚跟,绝不能前功尽弃。
范仲淹愕然,随即摇着头无声的笑了笑。
他明白一旦出事,晏殊要保小的心思。
“哈哈哈。”
宋煊当即开口道:
“范院长,听闻师母要生了,你不如暂且回家去探望一二。”
“瞧我在一场大雨过后,如何把刘从德玩的团团转,还让他说不出什么话来。”
“额,不妥。”
范仲淹虽然也很担心妻子,但是如此艰难的时机,他“逃往”南京,这会让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的。
“其实晏相公说的对,有些事我来做是最好的。”
“不要,我就喜欢逗他们玩。”
宋煊连忙拒绝道:
“要不然我可没有成就感了。”
“特别是刘从德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城府,稍微一诈,就把底全都给撂了。”
“最为重要的是,有些不要脸的活,除了我怕是范院长等人都使不出来。”
“尤其是黄河淹没东京城,正是我作为开封知县大展身手的好时机啊!”
“没有这场水,我的政绩怎么能冠绝天下?”
听着宋煊如此“功利”的话,范仲淹他是非常想要劝一劝的。
可是一想到宋煊是因为自己的万言书在接下了这么艰难的一个差事。
范仲淹又不好打击宋煊的积极性,所以也就反常的没有进行辩驳,把宋煊给掰到正道上来。
因为范仲淹清楚的知道,宋煊就算是使用一些“邪修”的手段,但最终受益的也是许多普通百姓。
这一点与他的理念是殊途同归。
只不过宋煊他丁一点都不迂腐罢了。
“不要脸的招数,以及想要亮眼的政绩?”
晏殊迟疑的看着宋煊: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便是心中早就有底如何办了,我只是想要问一句,难道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开展治理黄河之事吗?”
“那晏相公想的倒是有些长远了。”
宋煊放下手中的茶杯:
“我只想到了眼前的困局怎么解决,毕竟黄河水淹过来,我等都没有办法阻止,不如就等着水淹后再为百姓和朝廷谋取更大的好处。”
晏殊十分肯定的看向宋煊:“十二郎,我总感觉你想要趁火打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