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兴之弟魏起瓮声领命。
他腰负元戎弩,一手持盾,一手握著已砍出数个豁口的宿铁刀,带百名府兵绕进密林。
“兔崽子们,跟老子来!”
鹰扬府兵本就有战功在身,个人武艺精湛,果敢勇猛,几月训练磨合下来,相互之间配合也勉强算得上默契了。
即使地形如此复杂地,竟仍是如鱼得水,行军速度比山下沿路撤退的吴军快了数倍不止。
吴军中军,簇拥著数员將领。
正是先前负责控扼虎跳涧的吴国宗亲、翊军將军徐忠,以及同为宗室的孙规。
徐忠很快便发现了侧翼包抄上来的汉军,脸色一变:
“快!加快速度!”
“前军推开障碍!”
但为时已晚。
山道狭窄,吴军人多。
不论做什么,速度都很缓慢。
魏起率部如虎狼天降,猛然从山坡密林杀出,狠狠撞入吴军行军队列的前段!
“以少击多,上阵!”
“俘斩四成,上获!”
“兄弟们,隨我杀贼!”
连声怒吼,魏起迅速欺近一名措手不及的吴兵。
对方高壮敦实。
下意识挺枪刺来。
魏起高不如他,壮不如他,却丝毫不惧。
木盾精准地一挡、二压。
脚下迅捷踏步,蹂身而上!
那吴兵长枪被压,正待回抽。
魏起的宿铁大砍刀便已带著恶风奋力凿下!
“噗!”
刀锋劈入吴人锁骨。
那高壮吴兵眼睛猛地凸出,一声未吭便软倒在地。
整个过程电光火石,一个照面便立分生死!
魏起看也不看,又缀上一名试图结阵的吴军队率。
那队率见魏起凶悍如此,早已心生怯意,转身欲逃。
魏起却是三步並作两步追上,又是无比精准有力的一刀,斫在那溃卒的小腿腿弯!
惨叫声中,队率扑倒在地。
魏起一脚踩住他握刀的右手,另一手挥刀斩下。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痛快!”有府兵狂笑著挥刀猛劈,將一名吴军刀盾手的木盾连带著手臂一齐砍断。
“结阵!”另外一边,一名负责统率府兵的龙驤郎高声呼喝。
十余名府兵闻令,迅速靠拢。
四名刀盾手在前,六名枪兵居於正中,两名弓弩手紧隨其后,两藤牌手护住侧后。
一个小型的战阵瞬间成型。
如同磐石般,牢牢卡在了狭窄的山道上,將试图向他们衝来的吴兵轻易格挡、刺杀、射毙。
吴军本就败退,士气低落,压根抵挡不住身前这群凶神恶煞的凶猛攻势。
战不十合,三四十名杀向这个小型战阵的吴兵便被配合默契、个人武艺又极强的府兵杀得胆寒,最后如同蝟集一团的蚂蚁,被热水一浇,瞬间四散溃逃。
“散阵,追!”龙驤郎察觉到了战机,一声令下。
有人溃逃。
有人反抗。
试图反抗的零星吴人,很快便被府兵们凭藉更胜一筹的技艺和配合斩杀殆尽。
同样的战局、战况,就如同复製粘贴一般,重复发生在这一段狭长的战场上。
徐忠在中军看得心惊肉跳,他对身旁孙规颤声道:“这…这是何部蜀军,竟如此悍勇?难道刘禪的虎賁也在这里?!”
孙规面色凝重:
“观其甲械配合,个人勇力…恐怕確实是刘禪中军精锐!
“可是…昨日在江畔击溃潘濬那廝的,难道不是蜀军虎賁吗?刘禪到底带了多少虎賁?!”
徐忠咬牙:
“顾不得这许多了!
“前有追兵,后有强敌!
“赶紧撤,待前军彻底溃散,你我皆要为蜀人阶下之囚!”
孙规不知是因疲倦还是惊惧,冷汗直冒。
什么阶下之囚?
怕不是辕门之首?!
他先是看著前方已呈溃乱之势的前军,復又移目更西,望向正从主干道上越追越近的蜀军主力。
终於把心一横:“好!撤!”
然而,二人命令还是下得晚了。
就在吴军应付从侧翼杀至的府兵而混乱加剧,试图调整阵型之时,赵广亲率的主力已从正面杀至。
“吴狗休走!”赵广仗著一身几乎刀枪不入的甲冑,一马当先,直接冲入敌阵。
其人生得高大雄壮,固有其父三分英姿,一手精湛绝伦的枪法,亦有其父三成功力。
只见他撞入乱军当中,手中长枪如梨纷飞,点、刺、挑、扫,挡在面前的吴兵应声而倒,根本无人能阻其片刻。
隨著在敌阵越凿越深,他目光很快便锁定了『徐』、『孙』二字將纛下的徐忠、孙规二人。
旋即以枪振地,朗声大叫:
“吴狗休走!
“吾乃大汉龙驤中郎將,常山赵辟疆是也!
“可敢过来与我一战!”
效仿完父亲,赵广有些脸红。
好在脸上满是血污,应该没人看得出来。
他身后的龙驤郎及府兵们见龙驤中郎將如此驍勇,一时士气更盛,咆哮著一涌而上,与试图结阵的吴军绞杀在一起。
魏起刚砍翻一名吴兵,抬眼正看见一名吴军俾將正在吆喝著,组织弓箭手向前扑来。
他想也不想,从地上捡起一柄无主的短戟,奋力掷去!
那俾將猝不及防,就这么被短戟贯入脖梗,惨叫一声倒地。
“嘿!”魏起咧嘴一乐,露出一口夹著肉丝的大黄牙,旋即再如鹰犬虎狼般继续向前衝杀而去。
然而奔不数步,其人脚下忽一个趔趄,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数柄吴人戈矛,就这么明晃晃在他眼前摇动。
他心下猛地一惊,暗道完蛋。
然而还不待他本能向侧旁翻滚,眼前那数杆闪烁著银光的枪矛却是不敢前刺,而是直接向后退走。
魏起移目一看,原来是自己麾下府兵护上前来。
“好兄弟,祝你生十个儿子!”魏起哈哈大笑,心里一阵侥倖,从地上爬起来。
再往地上一看,原来是地上厚厚的青苔与鲜血混在了一起。
他暗骂一声,稳住身形。
又毫不犹豫地扑向敌人。
战斗迅速呈现一边倒的態势。
汉军府兵遇战则喜,越杀越勇。
三人一组,五人一队,相互掩护,並力进击,切割著吴军本就混乱的阵型。
吴军虽拼死抵抗,却难挡其锋。
徐忠与孙规被亲兵们死死护在中心,且战且退,试图向东南方向一处稍显开阔的林间坡地挪动。
然而,赵广率领的龙驤郎与府兵攻势如潮,从正面死死咬住。
魏起则带著他那队杀红了眼的府兵,如同楔子般从侧翼狠狠嵌入,彻底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前段吴军溃降。
后方吴军溃走。
不过一刻钟工夫,残存的百余吴军亲兵,被汉军压缩在一个极小的圈子里,背靠著几块巨大的山岩,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空气中瀰漫著浓重的血腥与绝望气息。
汉军府兵们默契地分散开,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
刀盾在前,长枪探出。
弓弩手在外围引而不发,冰冷的箭簇闪烁著寒光,对准圈內。
赵广排眾而出,身上银鎧沾满了血污,却依旧挺括,衬得他身形愈发英武。
他抬手示意麾下暂缓攻击,目光落在被紧紧护在中心的徐忠、孙规二人身上。
“徐將军!孙將军!”赵广的声音带著廝杀后的沙哑。
“大势已去,灩澦、深涧皆破!
“潘濬弃军败走,尔等俱是江东豪杰,何必徒做无谓牺牲,枉送麾下儿郎性命?
“不若弃械归降,我大汉天子仁厚,必不加害!”
步騭、诸葛瑾降了。
要是再降两个宗亲,孙权不得直接发疯?
徐忠闻言,猛地抬起头,斑驳的鬍鬚剧烈颤抖:
“赵家小儿!休得狂言!吾乃大吴宗室,受国厚恩,大吴唯有断头將军,无有降將军也!”
他学著听来的故事,声音嘶哑惨烈,握刀的手却因脱力与恐惧,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这番话与其说是说给赵广听,不如说是给自己和周围残兵打气。
威震荆交二州的步騭降了蜀,步夫人惨遭冷落,被发配秣陵。
太子孙登养母徐氏,则在孙权称帝后被接到武昌,有概率成为大吴皇后。
即使不能成为皇后,將来孙权死了,太子孙登继位,徐氏就是名正言顺的大吴皇太后,他徐氏之人,不可能在这时候降蜀。
孙规的脸色却比徐忠更加苍白。
其人环视四周,看著身边亲兵们惊惶绝望的脸,再看向外围那些眼神凶悍、杀气腾腾的汉军。
心下已知,自己今日不降,便绝无幸理。
赵广再次发声劝降。
徐忠深吸一口气,“竖子不必多言,要杀便杀!”
骂罢,他移目看向孙规。
刚想与孙规最后说几句豪言壮语壮壮胆子。
然而孙规却是眼神闪烁,竟不敢与他对视,反而下意识地看向地上丟弃的兵器,又飞快地瞟了一眼汉军那严整的包围圈,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徐忠心中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果然,未及赵广再次开口。
孙规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手中的战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岩石上,发出的声音,在死寂的山谷中格外刺耳。
他颓然道: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徒死何益…將士们…”
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我愿降……”
“孙规!尔敢!”徐忠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转头,目眥欲裂地瞪著孙规。
方才的绝望,瞬间被巨大的愤怒和鄙夷所取代。
“你…你!
“孙氏怎么会出你这么个贪生怕死的鼠辈!
“你枉为孙氏宗亲!
“你对得起陛下厚恩吗?!
“孙氏列祖列宗的脸面,都被你丟尽了!”
孙规被骂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羞惭地低头,不敢再看徐忠,只是囁嚅:“总要…总要有人…留下性命…”
“呸!”徐忠怒极,一口带血的老痰直接啐到孙规脸上。
“无耻之尤!我徐忠真是瞎了眼,竟与你这等人物为伍!”
赵广见状,知徐忠心意已决,眼神化为冰冷的杀意。
他不再多言,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就在他举枪的瞬间,府兵魏起已然会意,低吼一声:“弩!”
外围数十府兵弩手得令,即刻扣动弩机。
几声弩啸。
几名仍持兵刃的吴兵倒地。
“杀!”一眾府兵大吼上前。
另一边,孙规早已面无人色地跪倒在地。
连同他麾下放弃抵抗的亲兵,俱皆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战斗迅速平息。
徐忠首级被递到赵广手中。
周围的府兵们熟练地打扫战场。
补刀残敌、收缴甲兵、清点首级。
投降的孙规等人,则被府兵粗暴地捆绑。
府兵神色中带著激战后的疲惫。
但更多的,还是斩將搴旗的兴奋与激昂,以及即將成为人上人的憧憬与嚮往。
赵广冷冷看著被缚在地的孙规,復又朝巫县方向望了几眼,最后下令旋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