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朱家家法vs大明国法!沈念:良民不 我在万历修起居注
二人都没想到最信任的身边人竟然做出此等勾当。
年约四十岁的于今后悔不已,道出了他偷盗掣电铳的全经过。
他与潞王府承奉太监孙久乃是旧相识。
孙久称潞王想要把玩一下掣电铳,一日便还,然后许诺给他一千两银,于今不敢得罪孙久,外加禁不住银钱的诱惑,以为是顺手的事儿,他负责的就是每日清查掣电铳数量,绝对不会被人发现,便用他手中的备用库房钥匙,偷走了一把掣电铳与十余枚弹丸。
沈念等人对他审问完毕后,接下来将会对火器库加强管理,并增加火器使用手续,另外还会对火器营的兵卒做一次更彻底的调查。
与此同时,孙久、史贵等人已被锦衣卫悄悄控制起来。
……
翌日,清早,左掖门前。
身穿便服的沈念与潞王坐上马车,在以锦衣卫千户石青为首的一众便衣锦衣卫护送下,一路朝西奔去。
小万历专门派遣石青护送。
除了保障二人的安全外,还想知晓期间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马车一路向西,目的地乃是宛平县内齐满仓的家。
沈念与潞王对齐满仓的身死经过都尤为清楚。
那日黄昏,齐满仓正在西郊院子搬酒。
孙久的干儿子,一个非宦官的街头混子孙钰,在向一众商人炫耀过掣火铳后,忍不住想用活靶子试一试,便逼着齐满仓脑袋上顶酒,当他的靶子。
然后,孙钰在不清楚掣电铳后坐力的的情况下,连击数下,直接将齐满仓击杀,然后命人扔进河沟。
他本以为有野狗吞食,尸体很快就会变成一堆白骨,没想到第二日就被路过的百姓发现了。
在这件事情中,齐满仓是最无辜的,朝廷需要给他的家人一个交代。
……
约一个多时辰后,沈念带着潞王来到齐满仓的家门前。
一处很简陋破旧的农户之家。
因此案未破,齐满仓的尸体还在顺天府衙。
此刻,齐满仓的家门前有顺天府的胥吏值守,以防他的家人遭遇不测或被人打扰。
因化雪,齐满仓家门前的土路甚是泥泞。
石青向守门的顺天府衙衙役交待了几句后,潞王与沈念一起踏入齐满仓的家。
破旧的木门,低矮的夯土院墙,院子一角围了一个鸡窝,中间处铺了一层碎石,算是一条小路,可供人走进前方的三间破旧房屋。
潞王走进院子,往前一瞅。
就能看到前方堂屋放着的一口涂着红漆的廉价空棺材。
而此刻。
齐满仓腿部有疾的父亲,眼盲的母亲,哭得脸色蜡白的妻子,还有两个皆不足十岁的儿子与一个约五岁的女儿,都围在棺材旁哭泣。
三个孩子可能没有棉衣,共同盖着一条洗得发白,补丁摞着补丁的蓝染粗布薄被。
他们的哭声很小。
在看到沈念与潞王两个穿着华丽的男子走进来后,下意识缩起脖子,一脸恐慌的样子。
应该是已有官员来过这里,吓到了他们。
潞王看着他们,有些心慌。
他第一次见到如此破败的生活环境,第一次见到百姓如此惊恐的眼神。
他们的家人被杀了,他们家的顶梁柱倒了。
他们不敢向官府讨要说法,不敢询问进度,只能无助地哭泣。
依照潞王目前看到的情况,若无人相助,这一家剩余的老老小小,极有可能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去。
因为他,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极有可能是一家人。
沈念看到这一切,心中也非常难受。
他想到的是,造成这一家贫困的主因,是齐满仓不努力吗?
不是。
他已经很努力了。
努力到天不亮就去找赚钱的差事。
底层穷人是经不起任何意外的,朝廷有责任为穷人托底,而不是与富人一起成为剥削者。
一个时代是不是盛世,不在于富人们过得有多幸福,而在于穷人能不能温饱,能不能得到尊重,能不能在一个法令健全受到保护的环境下生活。
就在这时。
那个五岁的小女孩突然掀开被子,跑到潞王面前。
她拽着潞王的衣袍,突然怯生生地开口道:“能把我爹爹还回来吗?爹爹还说要给我买糖葫芦呢!”
潞王望向身材瘦弱,仅穿着一件满是补丁薄衣的小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问他,不由得无话可说。
在小女孩失望地松开他的衣袍后,潞王扭脸跑向院外,然后嚎啕大哭。
小女孩的母亲连忙将小女孩拉回,抱在怀里,安慰道:“爹爹会回来的!爹爹会回来的!”
沈念也不由得泪目。
他看向棺材后面,那里放置着一张粗木方桌,上面除了有一个粗陶水罐外,还有一小半麻袋粮食,应该是顺天府衙送的,若不送来粮食,这一家人非饿死不可。
沈念看向石青。
石青立即会意,道:“属下马上令人去办!”
当即,一名便衣锦衣卫迅速离开。
他要去为这一家人买棉衣棉被,木炭,外加更多的粮食。
家里的顶梁柱意外身死已经够惨的了,绝不能让他们在悲痛中饥寒交迫,甚至想不开,出了意外。
院外。
潞王蹲在地上哭着,一开始是嚎啕大哭,哭了一刻钟后,慢慢抽泣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潞王边哭边说道。
此刻,他真正意识到自己错了!
得益于沈念为他讲了三年大道理,潞王骨子里还是善良的。
只是他太单纯,不知人间疾苦,不知自己的一个行为会对别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随后,潞王擦了擦脸上的泪花,站起身来。
“先生,接下来,这一家人由我来养,我要让齐满仓的父母吃饱穿暖,我要让他的儿子都去读书,我要让他的女儿嫁个好人家!”
“另外,我……我愿写罪己书,我要把今日看到的一切都写下来,你说的对,朝廷的一粒灰,落在底层百姓肩头都是一座大山,良民不可欺!”
沈念认可地点了点头。
“殿下,知错改错,善莫大焉,罪己书,不但不会毁皇家之名,而且还能督促殿下成为一名贤王!”
“嗯嗯,本王在力所能及下,理应为底层百姓做些事情,他们还活在水深火热中,以前本王觉得他们过得苦,但没想到竟这么苦!”
随即,潞王看向院内,道:“本王应该立即为他们买些驱寒果腹之物,然后再离开!”
“石千户已经命人去做了!”沈念说道。
约半个时辰后。
一名锦衣卫赶着马车拉着棉被、棉衣、猪肉、蔬菜、木炭等来到宅院前,然后开始迅速卸货。
石青走过来道:“殿下,阁老,下官已命人交待宛平县知县了,接下来,他们将会帮助这家人度过这个寒冬!”
“不用他们,他们家的事情由本王来操办,本王要为他们建造一座新宅,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潞王一脸认真地说道。
石青微微拱手,退了下去。
……
片刻后,潞王与沈念坐上了返程的马车。
潞王靠在窗口,仍不时哭泣,今日之场景,足以让他铭记终生。
……
一个多时辰后,潞王回到禁中。
他顾不得吃午饭,直奔文华殿,与李太后、小万历在殿内足足聊了一个多时辰。
待他出来后,便返回住宅开始写罪己书。
……
当日黄昏,参与运营西郊院子的一群人全被锦衣卫抓获。
在沈念的授意下,所有涉案人员都转移到了顺天府。
案子被沈念破了,主要问题被沈念解决了,后续的案卷文书,自然不能再让沈念做了。
不然顺天府一众官吏容易形成依赖心理,全都变成吃干饭的了。
与此同时。
各衙官员们陆续得知,西郊院子火器杀人之事,潞王也参与其中。
……
腊月二十六日,近午时。
潞王将亲笔撰写的罪己书交到小万历手中,并自请禁足一个月,罚俸半年。
之后,小万历选择公示潞王的罪己书,虽然罪己书的内容还是在李太后的示意下美化了一些,但已算得上真实。
关键是潞王的认错态度非常诚恳。
当沈念看完潞王的罪己书后,心中颇有感慨。
前段时间小万历因宦官选秀之事认了错,潞王又因此事认了错。
他不知是不是自己渐渐也要成为权臣,还是小万历与潞王被他调教得都开明了许多,许多事情在劝谏下都能让他们改变心意。
这几日,沈念甚是疲累。
接下来,他便准备好好享受一番自己的假期了。
与此同时。
潞王在禁足的同时,命人操办齐满仓的丧事,并为一家人置办年货,待年后暖和一些,潞王便会出钱为他们建造一座新宅院。
潞王如此重视。
顺天府与宛平县辖下的官吏绝对会更加用心,保证无人敢欺负这一家老小。
……
腊月二十七日,沈念足足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在内阁无事的情况下,开始陪家人逛街、置办年货。
心情放松了许多。
腊月二十八日,近午时,沈念来到了内阁,张居正、申时行、王锡爵三人也都来到了内阁。
唯有殷正茂在户部。
五大阁老同时上衙,乃是今日户部有一个重要的数据将会统计出来。
即:太仓银库岁入银。
太仓银库银乃是大明朝廷的主要银钱收入。
太仓库岁入银增加,意味着大明正在走向盛世,太仓银库岁入银减少,意味着衰退,百官就需要在新的一年继续努力。
嘉靖末年到隆庆五年之前,太仓银库银一直都维持在每年二百万两白银左右。
而后,从隆庆五年开始增加,突破三百万两银大关;万历元年到万历八年则一直保持在三百五十万两白银左右。
今年,对大明而言是非常特别的一年。
虽然开海引银令消耗了大量银钱,但也使得朝廷的商税收入增加了许多。
目前,太仓银存储并不多,但因开源节流,存储量将会逐渐增加。
另外,京师仓库储存的粮食已足以供京营各卫官军吃上六年。
只要没有战争,朝廷会越来越有钱。
就在沈念等待之时,申时行与王锡爵这两个冤家来到沈念的屋内。
“子珩,赌一把如何,赌今年太仓银库岁入银的数额,谁最接近真实数额算谁赢,输的请吃饭,如何?”王锡爵笑着说道。
沈念胸膛一挺,道:“我先来!”
“我可曾担任过户部右侍郎!”沈念自信满满,说道:“四百万两!”
“子珩,你可真敢朝着高的猜,我猜是三百八十万两!”申时行说道。
王锡爵想了想,道:“我也猜个高的,四百二十万两!”
“哎呦!若能达到四百二十万两,我心甘情愿请二位吃饭!”沈念笑着说道。
……
三人猜完后,就在闲聊时,中书舍人王嘉快步走了过来。
王锡爵连忙道:“是不是今年太仓银库岁入银数额统计出来了?”
王嘉无奈一笑。
“禀三位阁老,太仓银库岁入银数额已出,但冯公公在户部守着,得知数额后,令户部保密,陛下准备在元日朝会上亲自宣布!”
听到此话,沈念三人不但没有丝毫沮丧,反而都兴奋起来。
小万历要卖个关子,在元日朝会上宣布,那只有一种可能:数额相当高,高到令人惊喜,高到能提振文武百官的精气神。
此乃大喜之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