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朱家家法vs大明国法!沈念:良民不 我在万历修起居注
午后,内阁值房。
当张居正知晓火器杀人案的罪魁祸首是十四岁的潞王后,也不由得甚是惊愕。
若潞王仅仅只是利用特权经营西郊院子牟利,张居正大概率会选择将此事压下去,然后杀掉潞王身边的挑拨者,并恳请李太后与小万历斥责潞王,对其严加管教。
但而今涉及火器。
潞王为了牟利,竟利用特权身份令人将掣电铳带了出去,且还使得旁人用掣电铳杀了人。
这就是大罪过了!
潞王虽然事后才知火器杀人之事,但命承奉太监孙久向火器营管事于今索要火器,却是潞王的命令。
要知,一旦火器的机密泄露,被北境外族仿制,然后开战,可能会造成成千上万名大明兵卒伤亡,军费消耗更是不计其数。
若不严惩,若不公开以儆效尤,日后极有可能还会发生此等恶劣之事。
特权绝对不能被滥用,即便是宗室。
当即,张居正与沈念便一起奔往文华殿。
……
片刻后,文华殿内。
沈念将火器杀人的来龙去脉以及午后他与潞王的对话,全都汇禀给了小万历。
小万历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没想到整日顽劣成性,没有正形的潞王,竟然在私下做了一件银钱额度如此巨大的买卖。
“陛下,潞王殿下是您的皇弟,臣等无权为潞王殿下定罪,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做?”沈念拱手问道。
听到此话,小万历顿时语塞。
此罪放在普通人身上乃是重罪,处以极刑都不为过,但潞王是他的亲弟弟,他自然要想办法为其开脱。
就在小万历思索着如何处理,才能让张居正与沈念接受时,门外宦官传话:李太后带着潞王请见。
小万历顿时大喜,连忙命人将李太后与潞王请了进来。
沈念与张居正都不由得皱起眉头,看来潞王已向李太后坦白,而李太后是要来帮潞王开脱说情了。
稍顷,李太后与潞王进入大殿,张居正与沈念连忙行礼。
礼毕之后,李太后挥了挥手。
一旁的宦官宫女立马退了出去,最后走出去的一名宦官还关上了殿门。
大殿内。
只剩下李太后、小万历、潞王、沈念、张居正、内侍方平六人。
方平连忙从一旁角落为李太后搬来一张大椅。
“母后,快请坐!”小万历站起身,恭敬地说道。
李太后微微点头,没有立即坐下,而是走向一旁低着脑袋的潞王面前,然后道:“抬起头来!”
在潞王抬头那一刻,李太后突然扬起手臂。
啪!
一巴掌打在潞王脸上,直接将潞王打得跌坐在地上。
潞王两眼含着泪花,就在准备站起时,李太后再次厉声道:“跪下!”
当即,潞王跪在地上,小声抽泣着。
这一幕,让小万历吓了一跳。
李太后向来宠爱这个小儿子,平时莫说打,就连骂都不舍得骂。
站在一旁的张居正与沈念却面无表情,只是微微躬身拱手。
李太后此举显然是让他们看的。
这一巴掌代表着朱家家法。
李太后是想用朱家家法惩罚潞王,而非使用大明国法。
这一巴掌看似打得很重,其实是为了袒护潞王。
李太后缓缓开口道:“西郊院子的事情,潞王都向我坦白了。此事也怪我,我不该多次当着他的面说他成婚需要太多钱,筹建王府需要太多钱,而内帑一时间并不能拿出太多,这才导致他被属下蛊惑,走了偏门!好在此事才刚刚开始,做了一个多月,并未造成大祸端!”
小万历眼珠一转,连忙补充道:“母后,朕也有错的地方,因开海引银,建造海船,朕下令缩减了宫内开支,潞王如此做,是帮母后与朕分忧,故而才做出了此等与民夺利之事。”
李太后抽泣了一下,看向小万历。
“陛下不必替他说话,是他的错就是他的错!命承奉太监孙久以王命指使兵部火器营管事于今偷盗火器,是他最大的错,虽然他不知有人将那个搬酒的百姓当做活靶子杀掉,但亦有管教下属不严之责,好在他知火器的重要性,命人将火器及时还了回去,才没有酿成更大的过错。”
“陛下,两位阁老,该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吧,我不为他求情!”
李太后说罢,看了一眼小万历,又看了一眼低着脑袋的张居正与沈念,然后才缓缓坐下。
张居正与沈念,一时无语。
刚才李太后已将潞王的罪过总结完了。
其一,为给内廷分担压力,被下属蛊惑,做了走偏门赚钱的买卖,虽然做得不对,但情有可原。
其二,盗用火器但立即归还,并没有酿成大错,百姓被人杀害,潞王也只有管教不严之罪。
若依照这两种罪名,那对潞王禁足半个月就行了。
李太后这番话,看似冠冕堂皇,实则避重就轻。
对潞王盗用最新火器易引发外族仿制造成严重后果,绝口不提。
对潞王利用西郊院子,违制展现皇家器物,泄露朝廷财政机密,导致官商勾结,牟取暴利,绝口不提。
对潞王利用卑劣手段(拉皮条)聚集商人,在民间掀起低俗不正风气,绝口不提。
小万历看向张居正与沈念,道:“元辅、沈卿,潞王年幼,久在深宫,不知外在之险恶,朕觉得潞王的心思还是好的,他想着为朝廷分忧,自食其力,这应该也是受到今年诸多宗室子弟纷纷弃爵经商的影响,但是他没有意识到此事的负面影响。”
“朕觉得,首先对西郊院子进行封禁,对潞王牟利所得的不义之财全部……全部收缴于内廷,此外,对潞王身边的那几个挑唆者进行严惩,火器杀人案的幕后主使是孙久的干儿子孙钰,对其处以极刑,对偷盗火器的火器营管事于今流三千里,至于潞王,有管教下属不严之责,朕勒令他年内闭门思过,不得出宫,二位以为如何?”
听到此话,跪在地上抽泣的潞王忍不住微微点头。
此乃他能够接受的结果。
李太后也微微点头,表示满意。
而张居正与沈念的脸色都变得阴沉下来。
就在沈念准备站出之时,张居正率先站了出来。
“圣母太后,陛下,臣以为此惩罚过轻!”
“潞王殿下只有管教下属不严之罪的前提是,他在百姓齐满仓被杀后,方知承奉太监孙久假借潞王殿下之名指使兵部火器营主事于今盗走了火器,而当下明明是殿下授意而为。臣不能隐瞒殿下授意而为之事,然不隐瞒此事,若仍这样定罪,那恐怕三法司与科道言官们都要上奏反对此惩罚了!”
小万历不由得黑了脸。
他已经准备好了台阶,但张居正就是不顺着台阶朝下走。
“那元辅以为该如何定罪呢?”小万历拉长声音问道,语气已有些不满。
张居正缓了缓,道:“依照《大明律》,私自制造或盗用火器者,一件杖八十,然潞王殿下身份贵重,自然不能用刑,臣建议令潞王殿下撰写罪己书,公开承认所有罪过!”
“不行!”李太后听到此话,直接站起身来。
皇家的脸面比天大!
此事若公开,若被认为都是潞王授意,那西郊院子那些淫乐之举都会与潞王绑定。
十四岁就学会了拉皮条。
这让李太后百年之后根本无法向列祖列宗交待。
听到“不行”二字,张居正朝着李太后微微拱手,不再说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小万历。
张居正对付李太后的方式,向来都是寡言以对。
然后将压力转移到小万历身上。
一旦选择与李太后理论,后者最多说三句话就会开始哭,且还是间歇会说“不听不听我不听”那种。
为臣者,令太后大哭不止,是有大罪的。
故而,要解决问题就不能与李太后理论。
小万历面带难色,他看了一眼下方低头不言的沈念,本欲张口问一问沈念,但转念一想,依照沈念的脾气,绝对会站在张居正那边道一句:臣附议!
询问沈念,会让他更加被动。
小万历想了想,道:“元辅,眼看就是年节了,大可不必如此。潞王才十四岁,尚未婚配,若公开此事所有细节,特别是那些荒淫之事,还让潞王如何做人?”
张居正想了想。
“陛下,臣知那些荒淫之事非潞王殿下组织,可在公开认错的文书上写明潞王不知玩乐细节,但罪己书必须写,仅凭潞王殿下授意下属盗用火器于私用,便必须写罪己书!”
“因为此举已有摇动大明江山社稷之嫌!一旦掣电铳外流,进入北境,被蒙古人人仿制,造成的后果不敢想象,可能会使得朝廷多花百万两银军费,可能会导致成千上万兵丁的伤亡,必须公示,以儆效尤!”
“此乃臣的底线,圣母太后与陛下若不同意,那此事可以放在朝堂上,令百官来廷议!”
廷议二字,直接将小万历噎得没了话语。
一旦朝堂廷议,那此事相当于完全公开,官员们抨击潞王会抨击得更厉害。
文官们倚仗着祖宗之法,倚仗着对大明江山的守护初衷,怒怼潞王,不但无错无罪,而且还能谋个好名头。
顿时,殿内变得安静下来。
小万历低着头,李太后与潞王轻声抽泣,张居正与沈念都低着头,宦官方平站在角落里,连呼吸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潞王突然抬起头。
“母后,皇兄,我……我……我不写罪己书,要逼我写,我……我就不活了!”潞王开口道。
潞王这个年龄,正是要面子的时候。
李太后听到此话,心情不由得甚是紧张,连忙道:“潞王,不可胡说!我没答应,你便不用写罪己书!”
李太后非常宠溺潞王。
小万历想了想,看向张居正,道:”元辅,这样吧,朕命人代潞王写此罪己书,并将其收入此案的卷宗之中,但不作公示,如何?”
张居正微微拱手。
“陛下,这不是做样子吗?既然圣母太后不同意潞王殿下写罪己书,那此案还是放在朝堂廷议吧!”
面对此事,张居正没有妥协半分。
十四岁的潞王敢偷火铳,十八岁的潞王就有可能偷火炮。
此话一出,大殿内的气氛又僵住了。
这时,沈念站了出来。
他知张居正抢在他前面说话,是为了防止沈念与小万历、李太后产生过大的矛盾冲突,影响他日后的仕途,但此刻这种情况,沈念不得不站出来。
沈念朝着小万历与李太后分别拱手。
“陛下,圣母太后,臣以为若写罪己书,应是潞王殿下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不然写之无用,既然此事僵到这里,臣建议令潞王殿下自己做决定。”
听到此话,潞王抬起头,便想说一声:本王不愿写!
然而沈念朝其微微摇头。
“殿下无需此刻回答,明早,臣想带殿下去一个地方,待去过之后,殿下再决定。殿下若仍不愿写罪己书,那此事就依照陛下刚才所言去处理,臣相信,潞王的选择不会为皇家丢脸的!”
“去哪?要多久?”
小万历面带疑惑,不知沈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明日清晨去,午后归。至于去何处请允许臣卖个关子。如今此事僵持到这里,不如就听潞王的选择。”沈念重重拱手。
张居正想了想,拱手道:“臣无异议!”
他感觉沈念如此说,就一定能说服潞王写下罪己书。
小万历看向李太后,当下二人已没有别的选择,若不愿意,那此事就要在朝堂廷议了。
那是更糟糕的选项!
“我听陛下的。”李太后做出了妥协。
小万历坐直身体,当即道:“好,那此事待明日午后潞王回宫后再议吧,暂不声张!”
“是,陛下!”张居正与沈念同时拱手。
……
片刻后,文华殿外,一条石板路上。
张居正与沈念一起朝前走着。
“子珩,你相信潞王殿下见到那一幕后,能知错,能写罪己书?”张居正如此问,显然已猜出沈念明日要将潞王带到何处。
沈念想了想,说道:“老师,我教了潞王殿下三年,我很了解他,我相信他是善良的!”
……
约一刻钟后,二人回到了内阁值房。
此时,已近黄昏。
沈念没有放衙回家,而是直奔兵部火器营。
他没想到负责火器营后勤,人缘甚好的火器营管事于今竟然是偷掣电铳者。
兵部右侍郎王一鄂一直将他当作自己人,让他帮忙查内奸,没想到内奸竟然是他。
沈念虽承诺此案暂不声张,但将于今关押起来,问问情况,还是没有问题的。
半个时辰后。
兵部衙门,火器营,库房内。
火器营管事于今被捆住双手,跪在地上。
其脸上已青肿一片。
正是一旁的兵部右侍郎王一鄂与火器营教习赵士祯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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