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松前藩的难题
宽永十九年(1642年),二月初三(3月2日),福山城。
渡岛半岛南端的海风卷著津轻海峡的浪沫,狠狠砸在福山城的石垣上,发出“呜呜”的嘶吼。
这座松前氏的本城,歷经数代经营,已从最初简陋的“馆”,发展成为一座颇具规模的日式山城。
石垣层层迭迭,天守阁虽不似本州大名那般宏伟,但石垣、櫓门、櫓台一应俱全,巍然耸立,彰显著松前藩对这片被称为“虾夷地”的南端一隅的统治权威。
城下町聚集著藩士、商人和手工业者,依靠著与本土(本州)的贸易以及对阿伊努人的零星交易维持著繁荣。
然而,今年的春寒似乎比往年更加料峭,城內瀰漫著一股难以驱散的焦虑,这焦虑並非来自北方的风雪,而是来自南方本土传来的可怕消息--席捲整个日本的大饥饉:陆奥的稻田乾裂成了龟纹,关东的百姓啃光了树皮,畿內甚至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惨状。
城內,大广间里,烛火摇曳,將松前藩家主松前氏广以及几位重臣的身影拉长,投在昏暗的墙壁上,气氛凝重得如同殿外铅灰色的天空。
案几上,那份从江户“快马加鞭”送来的幕府敕令,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无人敢轻易触碰。
五万石粮食!
幕府竟要求松前藩设法在虾夷地徵购如此巨量的粮食,用以平济陆奥、关东乃至畿內那片在饥荒中哀嚎的土地。
松前氏广那张年轻的面庞尽显焦愁,目光不断在几位家臣梭巡,期待他们能提出哪怕一丝可行的建议。
他继承家督之位不到一年,便遭遇如此严峻的挑战,幕府的命令如同泰山压顶,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广间內,炭火盆中的火焰偶尔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几乎凝固的沉重空气。
“五万石……”松前氏广乾咳一声,轻声说道:“幕府诸公,莫非以为我虾夷地是能凭空生出稻米的仙乡?我藩自给尚需谨慎,何来五万石余粮输往本土?诸位,何以解之?”
过了半响,家老蠣崎信纯声音乾涩地打破了沉默:“主公,幕府此令,实在是……强人所难。我虾夷地本非丰饶粮仓,地瘠天寒,所產之粮供养本藩已是勉强,焉有余力凑足五万石?即便倾尽所有库存,再去强征沿岸阿伊努部落那点可怜的杂谷,恐怕连零头都凑不齐,反而可能激起大变。”
另一位家臣小林右卫门则更为激进:“主公!此事根本强人所难!不如……如实回復幕府,陈述我藩之困难,请求减免数额或另寻他法?或许……或许可建议幕府向对马宗氏学习,直接向朝鲜求购?”
“荒谬!”家老横山道义立刻驳斥,“对马宗氏与朝鲜交往数百年,自有渠道。且朝鲜近年兵祸不断,田地亦非丰稔,岂有余粮外输?更何况,幕府敕令明確要求『於虾夷地徵购』,我等若將难题推回,岂非彰显无能,甚至可能被疑为推諉抗命!幕府如今正因饥荒焦头烂额,一旦动怒,松前藩担待得起吗?”
他的话让小林右卫门脸色一白,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低下头去。
幕府权威之下,任何看似合理的推脱都可能引来难以预料的后果。
另一位家臣,负责財政的大谷平助也嘆了口气,面露忧色:“不仅如此,若按往年的路子,从奥羽、越后等地高价购粮输入,可如今这些地方自身难保,粮价飞涨如天价,且根本有价无市。更何况,藩库的银子也不多,去年重修天守阁、扩建外丸,已经了不少,实在无力承担这么高的粮价。”
松前氏广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案几。
他年仅二十二,刚刚接位,脸上还带著几分未脱的青涩,但此刻额头上却刻满了深深的忧虑。
他何尝不知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幕府的命令不容置疑,一旦处理不当,松前藩的存续都可能成问题。
“诸位所言,我岂能不知?”氏广的声音带著一丝急切,“但將军之命,重於泰山。我们必须找到一个方法,至少……要做出竭力执行的姿態,並有所交代。”
殿內再次陷入沉寂,只有雨声和烛火噼啪作响。
良久,一直沉默的村上扫部左卫门终於动了动。
他是负责与北方阿伊努部落以及……更北方那些“新来者”进行贸易交涉的奉行,资歷较轻,平日里话也不多,却总能在贸易事务上给藩里带来惊喜。
此刻,他迟疑地抬起头,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瞬间看了过去:“主公,诸位大人……,或许,我们还有一个方向可以尝试。”
眾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你是说……北方的新华人?”氏广心念一动,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正是!”左卫门欠了欠身,语气恭敬而小心:“据我们派往北瀛地的商人回报,还有那些从北边来的阿伊努部落传言,那些新华人,他们在虾夷地南部的石狩平野、以及西海岸那些海湾处,开拓了巨大的农作垦区。”
“他们还筑有诸多坚城,名曰『临海』(今北海道釧路市)、『永泰』(今札幌市)、开平(今函馆市)等。另外,新华人农耕之法迥异於我日本,效率极高,种植耐寒的麦、粟、豆类,且他们引入的新品『嘉禾』,甚为高產。经过这十余年的经营,或许……他们手中当有大量存粮!”
左卫门这番话顿时让在座的几位家臣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面露凝重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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