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併开口,又同时止住话头儿,对视一眼,一个莞尔一个羞怯,二姐姐迎春便道:“远兄弟先说吧。”
陈斯远道:“荣国府高门大户,寻常官媒不大好,须得多等些时候,我总要寻一位誥命夫人来提亲才好。”
迎春羞怯不已,囁嚅应下,想起司棋探知的情形,忍著羞臊开口道:“你可是许了我父亲什么好处?”
陈斯远笑著道:“二姐姐怎么知道的?”
迎春闷头道:“我父亲时常寻你,他又是那起子无利不起早的,想来为了婚事没少刁难。”
陈斯远眉头一挑,哪里听不出迎春话中关切之意?心下不由窃喜不已,暗忖这媳妇还不曾过门便向著自个儿了,想来来日成了婚也能拎得清娘家、婆家。
当下他便笑著道:“无妨,这等小事儿我自个儿处置了就好,你自个儿过得舒心就好。”
迎春却不听,蹙眉关切道:“你不与我说,我总掛著心。”
这人还没过门,便被其父敲了竹槓,纵使远兄弟是个大度的,难保来日想起来会堵心。她本就落后宝釵、黛玉,再让陈斯远心下存了芥蒂,只怕来日再是小意温存也化解不开。
与那双清亮眸子略略对视,迎春到底忍不住羞意,红著脸儿別过头去。
陈斯远只觉有趣,笑著道:“的確是小事儿。”想了想,便挑著能说的说了一通。
迎春听罢忧心不已,说道:“那是你的方子,怎好平白给了出去?”
陈斯远道:“忠顺王逼迫,我琢磨著这方子散出去也算是利国利民,便作价两千两发卖了出去。”
迎春眉头紧锁,正要提及燕平王,可见陈斯远那浑不在意的模样,又將到了嘴边儿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她关心则乱,待细细思忖,便知只怕陈斯远另有后手。於是释然一笑,说道:“也罢,你既不在意,我也就不多说了。”
顿了顿,想起陈斯远方才所言,又红了脸儿道:“至於提亲,寻常媒妁就好,也不必闹得兴师动眾的。”
陈斯远笑而不答,只一个劲儿的盯著迎春瞧。
迎春被瞧得心下小鹿乱撞,又唯恐待得久了传出閒话来,於是匆匆饮了半盏茶,便磕磕巴巴起身告辞。
陈斯远笑著送迎春出门儿,谁知到了院儿里才知,那针线上人还不曾给眾人量完。
迎春少不得又闹了个大红脸,便留下绣橘照看著,自个儿领著司棋匆匆往缀锦楼回返。
待出得清堂茅舍,司棋忍不住回头儿观量,便见陈斯远正停在院儿门前目视相送。
司棋便笑著道:“姑娘,远大爷一直停在门前目送咱们呢。”
迎春声如蚊蝇一般应了声儿,却闷著头不敢回头观量。
司棋暗自磨牙,心下气恼不已,忍不住说道:“要我说,姑娘既然与远大爷过了明路,不妨胆子大一些。莫忘了宝姑娘、林姑娘占了先,姑娘再退让,即便来日过了门,也不过是个空架子主母。
女人家过日子要想体面,总要討了当家的欢心才好。”
迎春岂会不知这等道理?闻言便苦笑道:“你跟我最久,也知我是个什么性儿。来之前心中憋了许多话儿,谁知见了面儿便忘了个乾净。”
司棋思量道:“姑娘还是太害臊了,这可不行……”顿了顿,忽而想了个主意,便笑著道:“……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也不知管不管用。”
迎春略略顿足仰脸看了司棋一眼,司棋便拢手附耳嘀咕了一通。说罢,迎春面上愕然不已,眨眨眼正待推却,可仔细想想好似……有用?便挪步琢磨了好一会子,这才试探道:“能……能行吗?”
司棋却是个胆子大的,打包票道:“成不成的,姑娘总要试试才好,万一有用呢?”
迎春便闷闷的应了一声儿,也不知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司棋不管旁的,心下拿定了主意,只待过几日休沐,便往那卖话本儿的摊子上找寻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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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几日,转眼便到了黛玉生儿这天。
前几日甄家女眷来京城,听闻转天便入了宫。此后出宫便在北静王府歇息,转天又入宫侍疾。除了那日来的几个婆子,再无甄家人等来叨扰。
加之王夫人前两日方才入宫一回,也不知贤德妃说了什么,王夫人回来后便阴著脸儿心事重重的模样。
黛玉心思敏锐,眼看连素来欢脱的贾璉都收敛了几分,便知老太妃沉疴难起。又因当年降爵时,是老太妃与太上一道儿出面说项,这才保住了寧荣二府,老太妃这一去,难免让贾家人心惶惶。
是以提前一日,黛玉便与贾母言说,不过是个小生日,也不用大肆操办,只依著惯例摆上两桌酒席,与诸姊妹庆贺一番也就是了。
贾母不允,宝釵、宝琴一道儿劝说,这才让老太太鬆了口。这回也不在荣庆堂办,贾母拨了一百两银子,由著黛玉在自个儿的瀟湘馆操办就是了。
不用请说书女先生、戏班子,置办两桌席面才多少银钱?算算有二十两就顶好了,余下银钱,贾母是存了贴补黛玉之意。
黛玉却不管贾母如何作想,能自个儿操办生儿宴席,黛玉可是欢喜了好一会子,以至於夜里翻来覆去的,一直没睡安稳。
於是乎到得生儿这天,黛玉迷迷糊糊醒来,住香、祷词,往各处长辈见了礼,得了生儿贺礼,便哈欠连天迴转瀟湘馆。
甫一褪去披风,便有宝釵、探春、惜春一併寻来。
宝姐姐眼见黛玉满脸倦怠之色,顿时愕然道:“好好儿的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大丫鬟雪雁掩口笑道:“姑娘打昨儿个从荣庆堂回来,便琢磨著今儿个怎么过才有趣,一会儿列菜谱,一会儿琢磨顽乐,闹腾到后半夜走了觉,可不就要睏倦了?”
惜春不由得艷羡不已,说道:“真真儿羡慕林姐姐能自个儿操办生儿宴。”
探春用胳膊肘懟了下四妹妹,道:“非常之时、权宜之计,自个儿操办不过图个新鲜,没看老祖宗都觉著亏欠了林姐姐的?”
惜春却道:“说书、唱戏,来来回回就那些,一年好几回,我早就腻烦了。还是这样儿好,由著林姐姐自个儿琢磨。”说著又凑过来扯了黛玉道:“林姐姐可想好了如何操办?”
黛玉笑道:“这时节外头还冷著呢,不过是弄一些咱们都玩儿过的罢了。”说著又是一个哈欠,因与诸姊妹早就熟稔,她便自顾自地往床榻上一歪,道:“快容我小憩一会子,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了。”
宝釵、探春、惜春俱都掩口而笑,正待说笑些什么,外头紫鹃打了帘櫳入內,道:“姑娘,红玉来替远大爷送贺礼了。”
原本歪在床榻上的黛玉紧忙起身,宝釵、探春、惜春彼此对视,小惜春就笑道:“远大哥的贺礼每每別出心裁,我看林姐姐还是瞧过了再歇息吧。”
黛玉嗔怪两句,红玉便捧了锦盒笑吟吟进了內中。
將锦盒交给雪雁,红玉利落地一福,开口就道:“大爷原本自个儿要来的,谁知外头送了帖子邀大爷往李阁老府中一敘,大爷不敢怠慢,只得打发我来给林姑娘送贺礼了。”
话音落下,黛玉等还在讶然,宝姐姐眉头一挑便问道:“李阁老?哪一位李阁老?”
红玉笑道:“大爷说是李堂馥李阁老。”
话音落下,黛玉还在思量,宝姐姐已然喜形於色,欢喜道:“远大哥怎么结识了李阁老?真真儿是大喜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