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情深难负
陈斯远净过手笑问:“香菱也会打叶子牌了?”
香菱赧然道:“总瞧著姑娘们耍顽,约莫自个儿也会了些,谁知上了桌就慌了神,牌也记不得了,平白让三家贏我一家。”
陈斯远哈哈大笑,落座后接过五儿奉上的温热茶水,啜了一口才转而道:“这两日帮我预备好束脩六礼,再准备一方端砚、两刀澄心纸。”
香菱、红玉对视一眼,前者就道:“大爷要拜师?却不知是拜的是哪位老爷?”
陈斯远嘆道:“户部左侍郎廖世纬。”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俱都欢喜不已。户部侍郎可是正三品的官职,且顺承明制,部堂尚书是定策的,实际执行公务的是左右侍郎。若堂官不得圣人信重,强势的侍郎甚至能架空尚书。
两女不知朝堂事,只当自家大爷拜了个有能为的老师,於是会同柳五儿道贺不迭。
陈斯远笑著应下,待吃过一盏茶,又打发了柳五儿去提食盒,自个儿想起燕平王嘱託,这才往书房来安坐。
许是方才瞧出陈斯远笑容有些勉强,红玉便提了茶壶入內伺候,待为其续了一盏茶,这才低声道:“瞧著大爷好似兴致不高,可是这拜师有什么说法?”
陈斯远也不瞒她,说道:“利弊兼有,一时也说不出好坏。”
红玉便安慰道:“再怎么,也比没个老师照看要强。来日大爷是要入仕的,有老师在一旁提点关照,总会少走一些弯路。”
但愿如此吧。红玉虽聪慧伶俐,却囿於见识,有些话陈斯远不好多说。说多了反倒惹得其担惊受怕的,得不偿失。
本道答对过了,红玉便会退下,谁知红玉犹豫了下,又低声说道:“大爷,今儿个东府小蓉大爷回来了。”
陈斯远一怔,抬首间眉头紧蹙,说道:“贾蓉回来了?”
红玉咬了咬下唇,略略凑近,压低声音道:“那会子平儿姐姐来回话儿,二奶奶听了立马变了脸色,又吃了一盏茶这才离了席。我回来就有婆子说,瞧见二奶奶领著丫鬟、婆子往东府去了。”
贾蓉那货被贾珍打发去了金陵守老宅,算脚程没出元宵就往回赶,这是惹了事儿了?
陈斯远暗忖,贾蓉这一回来,说不得尤氏又要闹起来,这两日须得回新宅瞧瞧,免得尤氏又鼓动尤二姐干出什么蠢事来。
还没完,说过此事,红玉欲言又止一番,又道:“宝二爷今儿个也去了,吃多了酒就盯著林姑娘瞧。袭人瞧著不大对,又哄又劝,到底將宝二爷拖走了。”
陈斯远听得眉头直跳!宝玉这货他可太了解了,多情以至无情。谁在他身边儿,他便对著谁掏心掏肺的好;但凡离他而去,他转头儿就能忘个乾净。
夏金桂有了身孕,又闹出那么一档子事儿来,自是再也不好进大观园。宝玉这货百无聊赖之下,夏金桂又不在身边儿,说不得便要生出旁的心思来。
也不用陈斯远问,红玉赶忙又找补道:“我看那会子林姑娘变了脸色,要不是二姑娘与宝姑娘转圜著说了几句,只怕就要恼了。”
陈斯远这才露出点儿笑模样来。心道,这才对嘛,林妹妹虽有些小叛逆,却极为守礼。既与自个儿定下婚事,就绝不会与宝玉再有牵扯。
正思量著,外间略略喧譁,旋即便有提了食盒的五儿引著鶯儿入內。五儿扬著脸儿朝內中笑道:“大爷,宝姑娘打发鶯儿姐姐给大爷送了一盅燉梨汤来。”
红玉起身笑著去迎,陈斯远略略頷首,便笑问:“宝妹妹可还好?”
鶯儿將手中食盒交给红玉,自个儿进了书房回道:“姑娘好著呢,就是今儿个贪杯,吃多了酒,这会子有些头疼,偏生云姑娘又缠著姑娘嘰嘰呱呱说个没完。姑娘又惦记著远大爷今日在外头应酬了一日,便打发我送来燉梨来,有酒解酒,没酒润喉。”
陈斯远自是知晓,宝姐姐这是寻了个由头,打发鶯儿来探听信儿来了。自个儿一日不见踪影,连黛玉的生儿宴都没出息,宝姐姐定然掛心得紧,只怕不得了准信儿是睡不安稳。
於是笑著道:“跟宝妹妹回,就说我得了个差事,不日便要拜师户部左侍郎廖大人。”
鶯儿先惊后喜,隨即敛衽一福道贺连连,这才別过陈斯远,匆匆迴转蘅芜苑。
刻下宝姐姐正抚鬢强撑,湘云一边厢纳著鞋样子,一边厢说著方才的趣事。待鶯儿打了帘櫳入內,宝姐姐方才打起精神来,推说更衣別过湘云,扯了鶯儿到耳房里敘话。
鶯儿喜滋滋说了一通,宝姐姐听罢却是先喜后忧,蹙眉道:“他与廖大人素无瓜葛,好端端的怎么就拜师了?”
鶯儿笑道:“远大爷没说,姑娘留著明儿个问远大爷好了。”
宝姐姐略略頷首,说道:“既已定下师徒名份,此事便无可改易。你去箱笼里找找,我记得还有两块松烟墨,改明儿个送过去充作束脩。”
鶯儿笑著应下,自不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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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到得翌日,陈斯远昨日缺席黛玉庆生宴,便想著用过早饭后总要往瀟湘馆走一遭。
谁知才用过早饭,红玉便笑著来回,说是宝姐姐领著鶯儿来访。
此事本就在情理之中,昨儿个陈斯远没头没尾的说了要拜师廖世纬,宝姐姐於情於理都要关切一番。
红玉话音落下,便有宝姐姐与鶯儿转过屏风而来。
陈斯远迎至厅前,抬眼便见宝姐姐一袭金色撒缎面对襟褙子,內衬米白交领袄子,下著米黄折枝卉刺绣马面裙,鬢插点翠金簪,又別了一支迎春。端庄之下,又別有一番娇媚。
二人四目相对,陈斯远便忍不住面上噙了笑意,宝姐姐细细观量,见其面上並无愁苦之色,这才略略鬆了口气。
上前来也不用见礼,径直便道:“昨儿个鶯儿说你拜了老师,我这心里便七上八下的……到底是怎么个缘由?”
陈斯远引著宝姐姐落座,待红玉奉上香茗,这才简短截说,將昨日情形说了一通。
宝姐姐不听还好,听完愈发惴惴,蹙眉道:“照你这么说,这老师还不如不拜呢。非但没有助力,反倒成了掣肘。”
陈斯远笑道:“只能说是有利有弊,我那老师的堂兄乃是新任云贵总督廖世杰。”
总督可是一品大员,且廖世杰此人乃是皇帝近臣,宝姐姐自然有所耳闻。於是这才舒了口气,招招手,让鶯儿將两方松烟墨送上,道:“这事儿来的突然,我怕你不知送什么束脩,赶巧我还存了两块松烟墨,拿去做束脩正合適。”
这松烟墨价比黄金,若是蓄意结交,送此物最合適不过。奈何那廖世纬清流出身,最是愤世嫉俗,拿了此物去只怕会吃排头。不过到底是宝姐姐好意,陈斯远便收了下来,笑道:“正犯愁送束脩呢,还是妹妹懂我心思。”
宝姐姐嫻静笑笑,生怕这话被丫鬟听了去惹人取笑,便俏脸泛红地垂了螓首小口啜了茶水。
內中五儿、红玉等极为识趣,掩口嬉笑著扯了鶯儿去外头敘话,內中便只余下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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