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贵妃懿旨膺七品 嘆袭爵贾璉焦心 红楼晓梦
陈斯远抬头道:“圣上,您不记起居注,往后可不是由著野史隨意编排?”
“嗯?”圣上抚须一琢磨,对啊!他不用记起居注,是怕自个儿一言一行全都漏出去,有些话实在有损明君形象。可没了起居注更麻烦,待自个几百年之后,那些野史杂记胡乱编排,只怕孝子贤孙连个驳斥的证据都没有。
若后续皇帝是个不孝的,那岂不是什么脏水都要泼到自个几头上了,这哪儿成啊!
奈何圣上又不好朝令夕改,这方才罢了起居注,转头儿又收回成名————脸面上实在不好看。
略略沉吟,圣上隨意摆摆手命陈斯远归位,什么话都没说。
陈斯远退回原位,左右同僚暗自一挑大拇指,都暗自为陈斯远叫好。没了起居官,翰林院就少了两个缺儿,陈斯远此举是为翰林院谋福利啊,当得起一个大拇指。
却说迎春母子平安,此事自是须得报与荣国府。奈何这几日邢夫人、凤姐儿一直在家庙忙碌贾赦入土事宜,內中只王夫人、夏金桂留守。
得了信儿之后,邢夫人与夏金桂商议一番,忙分出两名小廝分別往海淀庄子与家庙报信儿。
倏忽几日,邢夫人与凤姐儿方才迴转。虽是面和心不和,可好歹大房、二房——————
还维繫著表面情意。
这日下晌,妯娌两个並儿媳两个便聚在荣禧堂,王夫人笑著恭贺,说了迎春生子之事。
孰料话音落下,不拘是邢夫人还是凤姐儿,俱都强顏欢笑。邢夫人嗤之以鼻,心道不过是生了个男孩儿,有什么可展扬的?算起来自个儿的四哥儿才是小贼头一个儿子呢!
凤姐儿则恼火不已,同样的种子,怎地二丫头就能生男孩儿,偏生到了自个儿这儿就成了女孩儿?
略略契阔几句,邢夫人只说歇息两日便往小汤山別院去看迎春,当下別过王夫人与夏金桂,与凤姐儿各自回房。
过得两日,邢夫人身子康健还好说,凤姐儿却是热得病了。眾人商议一番,本要將凤姐儿送去海淀庄子,奈何凤姐儿不去,只道小憩一番就好,邢夫人便自个儿拾掇齐整,乘车往小汤山而来。
邢夫人心下想的分明,看望便宜女儿与外孙不过是捎带脚的事儿,她真箇儿想的是见一见陈斯远。
谁知此番到底扑了个空,到了地方才知,陈斯远新得了南书房行走的差事,每日家须得往皇城点卯,已经好些时日不曾来此间了。
邢夫人大失所望,因是与宝釵、黛玉说话儿之时不免就有些冷淡。
待两女將邢夫人送到月子房,邢夫人方才提起些许精神头。入得內中,与二姑娘迎春好一番嘘寒问暖,待得知屋中竹管通著冷泉,乃是出自陈斯远手笔,邢夫人就有些泛酸。
等得知迎春生產后第二日便得了誥命,邢夫人更是酸得牙都要掉了!
原还打算小住两日,刻下若不是眼见天色將晚不好回京师,只怕邢夫人立时就要走了。好歹住了一夜,转天又磨蹭了一早儿,邢夫人推说家中庶务繁多,乘车便回了荣国府。
邢夫人到得东跨院时,正赶上晚饭时分。
贾母在时,凤姐儿须得到荣庆堂彩衣娱亲。如今贾母往海淀庄子避暑,邢夫人为其婆婆,凤姐儿自是要来东跨院立规矩。
因著陈斯远反覆劝说,邢夫人到底熄了让四哥儿袭爵的心思,是以待凤姐儿也没那般厌嫌了。
当下婆媳两个略略说了会子话儿,凤姐儿问起迎春情形,邢夫人忍不住撇嘴道:“你是不知,你那二妹妹如今可是享福了。远哥儿生怕她生產时热著了,早早移去小汤山別院不说,还往產房里引了冷泉降温————嘖嘖,只怕老太太都没这般福分呢。”
凤姐儿强笑道:“远兄弟待二妹妹极好,婆母合该高兴才是。”
邢夫人哼哼一声儿,道:“要说迎春这孩子也是苦尽甘来了,前脚方才生了个男孩儿,足足五斤八两,转天又得了懿旨受封孺人呢!”
凤姐儿讶然道:“二妹妹得了誥命?这————远兄弟入仕才一年,哪里就能封誥命了?”
邢夫人道:“说是远哥儿献了个打水井的法儿,活人无算不说,还让圣人躲了一灾————嘖嘖,二丫头真箇儿命好!”
凤姐儿脑子里嗡鸣一片,哪里还能听进去邢夫人后续的话儿?王熙凤恋栈权势,一心谋个誥命。结果贾璉袭爵一事还没信儿,反倒是二姑娘迎春先得了誥命。这往后年节里走动,凤姐儿见了二姑娘岂不是要矮上一头?
又想到此番还是因著陈斯远,凤姐儿愈发心下泛酸,想起贾璉来更是厌嫌不已。
收摄心神,仔细答对过邢夫人,凤姐儿蹙眉迴转自个几院儿。
也是赶巧,此时贾璉方才打外头回来。平儿正伺候著贾璉宽衣呢。
凤姐儿入內瞥见贾璉,忍不住便白了一眼。
那贾璉一无所知,兀自抱怨道:“外头真箇儿下火了,乘车走一趟,前胸贴后背,夜里说不得要衝洗一番。”
凤姐儿偏腿坐在炕头,抓起团扇摇个不停,问道:“爵位的事儿怎么说了?”
贾璉道:“今儿个往五军部走了一趟,有北静王在,自是万事无忧。待五军部勘验过履歷,造图在册,便送去吏部验封清吏司勘对。”
凤姐儿蹙眉道:“五军部自是没话儿,难就难在吏部验封清吏司,京师多少人家都被此间卡了一手。好一好一年半载的能袭爵,差一差,二三年也是有的。”
贾璉頷首道:“不过是差了打点,明儿个你拿一些银钱来,我先行往吏部打点一番。”
凤姐儿不干了,道:“袭爵乃是公中事儿,怎地要咱们自个儿掏腰包?”
贾璉嚅嚅道:“太太说夏粮还没下来,如今公中空虚————”
凤姐儿啐道:“她这话唬弄鬼呢?谁不知宝玉娶了夏金桂是怎么回事儿?没有!我手头才几个银钱,你想打点,只管问公中去要!”
“你——”贾璉晒了一日,原本心火就盛,这会子闻言也恼了。腾身而起,屈指指著凤姐儿道:“——不可理喻!”
凤姐儿冷笑道:“是我不可理喻,还是你璉二爷没本事?你看看二妹妹,什么都没动,过门当日远兄弟便贴补了一万两银子不说,如今生了男孩几,转天又得了誥命!
我呢?嫁了你,十来年当牛做马、事事操劳还不得好儿,如今连个誥命都没有,你璉二爷也好意思问我討银子打点?”
贾璉被噎得说不出话儿来,乾脆拂袖而走。
平儿送过贾璉,回身观量凤姐儿神色,忍不住劝说道:“奶奶,二爷来日便要袭爵,奶奶这性子还是莫要太要强了。”
凤姐儿道:“我是贾家八抬大轿抬回来的,他璉二哥莫不是还敢休了我不成?”
平儿正待要说些什么,忽听得外间有哭喊声儿,主僕两个对视一眼,俱都纳罕不已。
俄尔便有小丫鬟丰儿入內,与二人道:“奶奶、平姨娘,方才傅姨娘哭喊著往梦坡斋去了。”
平儿纳罕道:“傅姨娘又怎么了?”
凤姐儿心思一转便笑道:“还能怎么?料想是傅试那官司了结了。”
待晚点时,果然有风声传来,大理寺判傅试贪瀆、枉法,著革职、追夺出身文字,流三千里。
转天凤姐儿遥遥见傅秋芳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愈发心凉。盘算著只待贾璉袭爵,总要將分家一事与老太太提提。
海淀庄子。
贾母带著李紈、探春、惜春、四哥儿、巧姐儿等在此间避暑,每隔二三日总会与荣国府有书信往来。
这日早间,荣国府又打发小廝送了信儿来。贾母懒得戴老镜,乾脆让贴身大丫鬟读信。
翡翠展信观量一眼,立时笑道:“老太太,大喜事,二姑娘生了个男孩儿不说,转天还得了孺人誥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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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顿时欢喜不已,道:“怎么就得了誥命?信中可说明白了?”
翡翠扫量几眼,道:“说是远大爷献了个打井的法子,活生民无数,圣上不好封官儿,便封了二姑娘誥命。”
贾母顿时笑道:“阿弥陀佛,二丫头这是苦日子过到头儿了。大好事儿,快去说与珠哥儿媳妇她们。”
不待鸚鵡应下,文官便飞快而去。
贾母笑吟吟又问道:“后头还写什么了?”
翡翠往下观量,霎时间脸挡笑容一敛,道:“这————后头的不大好,要不老太太还是自个儿瞧?”
贾母笑容敛去,戴挡老镜观量起来。待看到傅试入罪、傅秋芳夜里欲挡吊,另则贾璉袭爵一事受阻,贾母顿时眉头紧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