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专家愣住,差点一头磕到茶几上:你也是真敢要?
他虽然不知道这是谁仿的,但至少知道:轴心,就中间的那一部分,不论是纸还是字,年代不会超过宣德与正统。
而数遍这二朝,擅写台阁体的除了沈度,剩下的名人一巴掌就能数得过来:三杨、沈度之弟沈粲,沈度之子沈藻。
但不可能是三杨:堂堂宰辅,不至于去仿侍讲学士的字。再者,风格也不像。
那就只剩其弟与其子。
沈粲与沈度并称为二沈,官至大理寺左少卿。沈度之子沈藻,官至礼部员外郎。
这两位都算是明代的书法家,官也做的不低,但在史料中的记载,还不及其兄的十分之一。
所以,哪怕真是这两位的真迹,市场价值还不及沈度一成,二三十万顶到天。
王明星当然不差这么点,所以老专家的意思是:所谓有钱难买心头好,这小孩这么直接,明显是对这幅字独有所好。王小姐你试一试,四件一起卖,看他要不要。
但王小姐会错了意,张口就是四百万……人家又不是傻子?
他叹口气,环指了一圈:“如果要,四件一起!”
林思成却直摇头:“那你们留着吧!”
老专家愣了一下,王明星也愣了一下。
“那你能出多少钱?”
林思成不假思索:“五十万!”
几个人又齐齐愣住:这么高?
总不能,真的是沈粲和沈藻的仿作?
不管是这两位中的哪位,这么大的篇幅,二十三万应该是值的。剩下的,自然是真题与真印的价格。
反言之,如果是这两位仿的,从沈度遗留的其他作品上裁两道印和跋,自然轻而易举。
转念间,几人又看了看那两道颜色渐褪,非常明显的拼接缝,愈发确定。
但卖,还是不卖?
犹豫了好久,见老人眼神微动,女人咬了咬牙:“卖!”
林思成点点头:卖就好。
但不卖也无所谓:除了自己,没人会给这么高的价。所以她即便今天不卖,过一段时间也会亲自送过来……
随后,郝钧叫了财务,又拿来一份荣宝斋的制式合同。佣金加税,林思成又多付了十万。
别嫌贵,但凡林思成能说出来历,确认无误后,郝钧就得给他盖一枚担保交易的章。
性质和鉴定章一模一样……
三两下签完,刷了卡开了票,女人恋恋不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卖亏了……
叹了口气,她又看了看字轴:“林老师,这是谁的真迹!”
林思成笑了笑,不答反问:“王小姐,卖都卖了?”
而且合同都签了。
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也不想给这位王小姐找不痛快。
知道问不出来,王明星索性做罢。助理和老专家过来帮忙,一个抱起了太湖石,另一个收起了剩下的两方长盒。
双方握手,相互道别。
都走到了门口,王明星又突然想了起来:拿了四件东西过来,包括最后一件也有了定论:十有八九是名家之作。
但唯有那樽太湖石,依旧不清不楚?
关键的是,那位郝总一脸的幸灾乐祸。甚至于林思成看完后,一个字都没讲。
她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转着念头,女人转过了身,指着箱子:“林老师,这一件,能不能也请你掌一眼?”
“王小姐,不用掌!”
这次捡的漏不小,这位王小姐也比较干脆,告诉他也无妨。
林思成言简意赅,“我说直白一点:从文玩而言,这一类东西的价值不高。但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你可以送到拍卖行试试,但我估计,没人会收!”
稍一顿,林思成又斟酌了一下措词:“如果我没猜错,你那位朋友的事情应该就和这类东西有关。如果定了的话,你不妨和他见一面,他应该会告诉你……”
老人和助理听的一头雾头,不明所以,王明星的脸色却突地一白,双目狂突。
她朋友能有什么事情?当然是指进去了……
定了的意思,自然指的是已经判刑,可以会见家属……
但问题是,林思成怎么知道?他甚至知道,是因为太湖石进去的?
一时间,她又惊又疑,欲言又止。
但过了好久,她最终还是没敢问:朋友嘴严,没把她交待出来。但她自己不能嘴松……
女人勉力笑笑:“林老师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林思成点点头:点到为止,听不懂就听不懂吧。
看他再不说话,女人说了声谢谢,三人匆匆而去。
门“咣”的一声,在屋中回响。郝钧和叶安宁盯着林思成,眼神复杂莫明。
又来了?
林思成鉴完器,有时还会鉴鉴人的手段,他俩都见识过。但每见一次,犹觉震憾无比。
就感觉,林思成比算卦算的还准……
郝钧猛吐一口气:“你怎么知道他朋友出事了?”
“望气:眼赤目肿,惊悸不安、多疑善恐、怔忡气滞……这是郁症。说明她惹上了麻烦,导致五心烦热、失眠多梦。
心脾两虚、痰热扰心、心胆气虚……这是情志不畅,七情内伤。说明这麻烦,应该是与她关系密切的人惹出来的,然后牵连到了她……再根据那樽太湖石,以及她急于出手几幅字画的心理,我盲猜了一下……”
林思成,你这猜的好,一猜就猜的那女人脸色发白,跟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郝钧嗫动着嘴唇,好久,又叹了一口气:“要不要去京城,在天桥底下给你支个摊?”
林思成哭笑不得:“郝师兄,现在京城哪还有天桥?”
也对,早拆了七八十年了……
但和这样的人做朋友,心理压力真的挺大……
郝钧叹口气,点了点字轴,岔开了话题:“谁写的?”
林思成直接了当:“沈度!”
“谁?”
“沈度!”
郝钧猛的愣住,直戳戳的抬起头。
他耳朵当然没问题,也听的清清楚楚,他只是有点不敢置信。
包括林思成出五十万的时候,他都还在想,这不会是宣德朝或正统的哪位六阁尚书写的吧?
但压根就没想过,仿沈度真迹的仿作作者,仍旧是沈度?
低头再看:没错啊,拼接的题和印?
“真的是沈度!”
林思成耐心解释,“《画院录》(明代内府编纂字画著录)记载:永乐壬寅(1422年),沈度、沈粲,及多位翰林院典籍奉旨,对内廷画院诸多名家藏画题跋……其中就有这一幅!”
“到正统三年(英宗),内务府下属书房因年久失修,被雨泡塌,许多字画与题跋都泡了水,其中仍旧有这一幅。”
“之后英宗下旨补题,但王振看到许多只是泡了两边的印和最后的留款,就令沈藻从府中呈来沈度遗作,然后移款……其中,仍旧有这一幅。”
稍一顿,林思成指指字轴:“再然后,《画院录》、《李公麟画陶渊明归去来辞图》,及沈度题辞一并传到了清朝,移款之事又被记录于《石渠宝笈》之中……
再之后,到了民国,《画院录》遗失,《李公麟画陶渊明归去来辞图》被运到了台湾,这篇题辞却不知所踪……”
林思成一脸唏嘘:“没想到,突然就冒了出来。更没想到,运气这么好?感谢郝师兄,完了请你吃好的。”
郝钧听的一愣一愣,叶安宁更是睁大了眼睛。
岂不就等于,这不但是沈度真迹,更是明、清两代宫廷内藏,且收藏于《画院录》与《石渠宝笈》中的珍本?
所以,何止是三百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