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格怔了半秒,他垂下眼帘,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在真正的海伦娜要求下,默默收住所有批评的言辞。
而一旁的蕾妮雅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继续说著今天的行程:
“第二站,我要见见我想见的人。”
“有些是以前的同学,看看他们的情况,问一些以前不敢问的问题;我现在也不怕丟人啦,反正我已经是幽灵了!最多就当是还愿!”
“最后,”她声音微微低了些,眼底的光也变得柔和。
“我要去写一封信,写给我爸妈。”
“我不想他们永远都不知道,我那天是怎么死的,也不想他们为我难过太久。”
齐格目光略微低垂,落在面前“海伦娜”欢快跃动的身影上,却没有开口附和。他缓缓调动自身的精微感知,將注意力沉入[灵性体],细致地探查著那个他真正所在意的“她”。
意识之海的高台处,真正的海伦娜身形如雾中灯塔般静立著。她显然已逐渐適应了灵体状態下的存在方式。
那种脱离肉身、却依然维持部分感官连结的体验,正在潜移默化地锤炼她的[灵性体]。
甚至在这种高台之上的状態下,灵性感知比以往更加敏锐、清晰。
当她察觉到齐格传来的凝视与触动时,少女那道灵影轻轻浮现,抬眼看向他,向他轻轻点头。
齐格感受到这一点后,眼神轻轻一敛。
他对蕾妮雅缓声说道:“那就从第一站开始吧。”
对於海伦娜来说,这无疑是一次极其罕见又……难以形容的体验。
她仿佛置身在意识的高台之上,以一种近乎“旁观者”的姿態俯视著这个世界,而驱动著她身体的人——是蕾妮雅。
不是別人,而是她的身体、她的声音、她的动作,却由他人掌控。
意识中,她看见『自己』一脸灿烂地扯著齐格的手往前冲。
短短的黑褐色短髮轻轻晃动,贴颈柔顺地摇曳著,墨绿色的瞳孔因光而泛起盈盈水色,眼角不再是她惯常那抹清淡的平静,而是一种跃动著的情绪感。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嗯,就像猫遇见阳光时不加掩饰的眯眼欢喜。
蛋奶泡芙、熔岩芝士包、焦杏仁塔、咔咔炸肠……
每一样点心,『自己』在今天都品尝了一遍。
海伦娜看见了。
此刻的『自己』则像一只刚从点心店逃出来的松鼠,抱著焦布丁小口小口的咬著。
海伦娜虽然只在意识层中,却能通过精微体共享那细微的感知——甜点入口时,软糯与甜香如同步触发的味觉衝击波,迴荡在她的內在迴路中。
她甚至能感受到饱腹感逐渐涌上来,像一层轻缓的潮水,越来越涨,越来越胀。
蕾妮雅学姐真是一点都不珍惜她的身体,只顾自己快乐了啊!
“快点快点!下一家是炸甜薯球!”
这是蕾妮雅的操控自己发出的声音。
听到这段发言,海伦娜觉得自己有必要让学姐明白身体的主权到底是谁的,只不过还没当她行使主权的时候,齐格的声音响起:
“你最好悠著点吃,別忘了这是海伦娜的身体。”
语气不重,却透著一股明显的不悦。
他没有说得太重,但其中的不满海伦娜听得清清楚楚。
蕾妮雅却像没察觉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一副“我懂我懂”的模样:
“害~也对,这肚子鼓鼓的,已经吃不下了,而且我已经吃够了……第一个目標完成,接下来是第二个目標!”
说罢,她转身朝街口挥了挥手,像个完成“甜点速通挑战”的胜利者。
海伦娜:“……”
她是真的有点忍不住了。
海伦娜捏了捏不存在的鼻樑,暗暗告诉自己:再观察一下,再忍耐一会。
而且……她现在也不是不开心。
哪怕是被迫共享,她也第一次真正体验到了那种“肆意吃甜点不顾后果”的疯狂快乐。
她以前从未允许自己这样活过,就把这当做是另类的青春补完吧。
………
按照蕾妮雅的要求,接下来她將跟齐格以调查蕾妮雅死亡任务的调查员的身份去访问她想要见的两个人。
一个是鸽院三年级的哈罗德学长,另一个则是跟蕾妮雅同为鸽院二年级的菲奥娜学姐。
他们在鸽院外的炼金坛旁找到了哈罗德学长。
那位三年级的高年级生正坐在长椅上翻阅一本卡牌构建笔记,当『海伦娜』和齐格来找他的时候,他还有点意外。
当了解两人是来调查蕾妮雅生前的时候,哈罗德学长沉默了好几秒,像是在努力回忆。
“是那个……总是扎著歪歪斜斜麻辫的女孩子,对吧?个子小小的,穿校服时不扣扣子……哦对,还有个特別显眼的银质水壶。”
“对对对!”『海伦娜』忍不住开口,声音带著一丝雀跃。
哈罗德顿了一下,目光有些古怪地看向这位漂亮的学妹。
齐格见状,侧头瞥了“海伦娜”一眼,眉尾一挑,隨即伸手轻轻捏住了她的手臂。那动作很轻,却带著一点不动声色的警告意味。
“学长,你继续。”齐格笑著开口,目光却不离『海伦娜』。
“我的这位同伴对於蕾妮雅的事情一直特別上心,情绪偶尔……也会有些激烈。”
话音刚落,齐格忽然感到指尖一触,那只他握著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他转过头,看见『海伦娜』正悄悄地垂下眼睫。
那一瞬间的表情虽然克制,但其中某种熟悉的情绪波动,就像潜藏水底的光影。
他眸色一顿,然后悄然鬆开了手。
她回来了。
害怕蕾妮雅情绪化的海伦娜夺取了身体的控制权,她並没有驱赶蕾妮雅,只是让对方暂时冷静一下。
因为她察觉到,接下来的环节可能对於『哭泣的幽灵』来说比较……痛苦。
“学长你继续吧。”海伦娜开口,语调沉静却透著些微的紧致,像刚从混乱中理顺情绪的少女。
哈罗德看了她一眼,显然也察觉到了前后的强烈反差,不过他也没多想,而是继续回忆关於蕾妮雅的事情。
“我记得她刚进鸽院那会,確实有点不太容易融入,尤其是因为长相问题,很多人会偷偷在背后说些难听话。”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克制,但眼角的迟疑还是暴露了什么。
“最开始的时候,我是看她没人帮,就在术式课上给她指点过几次,没想那么多。后来她就……每天来找我。”
“刚开始是送点小礼物,说是感谢。后来是书籤、小点心,甚至是她做的纸折兽……我说过几次不用,但她就笑,说反正做都做了。”
“她是那种,会记住別人说过一句『我喜欢吃热可可』这种话,然后隔天把整杯热可可送来的人。”
“我知道她努力,我也知道她孤单。”
哈罗德的眼神黯了一分。
“可……她真的太情绪化了。开心的时候可以围著你转好几圈,不开心了就一言不发站在教室门口盯著你看,盯到你后脊发凉。”
“我一开始试著引导她,可后来她……有次试图跟踪我回寢室,我就只能选择明確地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