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心中只剩怜惜和无限的哀嘆。有些事,终究无法改变。
但愿景瑜不要走前世的老路,不要学坏......沈霜寧心想。
不远处的假山旁,立著道瘦高幽暗的身影,沉默地注视著这一幕。
站在这儿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翟吉。
他是被皇帝禁足了,可纵使他犯了再大的错,终究是皇家血脉。在这种特殊时期,皇帝也会宽宥他几分,准他来见母亲最后一面。
淑贵妃本不必死那么早,她是为了保住他的地位而死的。
“皇儿,母妃求了你父皇,你不必离京了……往后便做个閒散王爷,莫要再斗了,你斗不过的......”
耳边仿佛还迴响著方才帐內女人那气若游丝的声音。
翟吉闭了闭眼,攥紧了手指,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情绪渐渐沉下去,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望向荷池边的身影。
原是听说自己的皇妹受不了打击跑了出去,还赶走了一应宫人,他放心不下,便从翊坤宫出来寻找。
不成想会在半道遇见沈四小姐。
见她提著灯,似乎也在找人,不过她倒是没看见自己。
翟吉是一路跟著沈霜寧过来的,这回倒没存什么坏心思。毕竟上次不过是跟她起了场爭执,反被她不动声色摆了一道,结果牵出一连串麻烦,闹得他焦头烂额。
如今翟吉是不太敢轻易招惹她了,只是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齷齪心思,终究没完全打消。
正想著,便见荷池边,沈霜寧已与景瑜並肩往回走。
虽隔得有些远,无法看清景瑜脸上的表情,但似乎整个人已经安定下来,不再耍性子了。
翟吉不由回想起在长乐宫时,景瑜为了袒护一个外人,却对著他这个亲哥哥疾言厉色的画面。
思及此,翟吉竟是笑出声来,不觉荒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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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宫中早早掛了白幡,各处皆换上了素色帘子。
上至贵人下至宫女太监,无一例外都著了素衣,连釵环首饰都换作了银制,半点珠光宝气也无。
翊坤宫正殿设了灵堂,白幔低垂,香烛繚绕,道士身著法衣,诵经祈福,超度亡魂。
宣文帝已下旨停朝三日,宫门外陆续有勛贵命妇按品级前来哀悼,由內侍引著入殿行礼。
整个皇城都浸在一片沉沉的阴霾里,连天光都显得黯淡了许多。
淑贵妃的灵柩要在殿中停七日,她的一双儿女需日夜守灵,是以这几日沈霜寧都见不到景瑜。
沈霜寧照例日去书斋听讲学,午后去马场练骑射。
这些日整个皇宫倒是安静极了,不过安静之中有添了几分压抑,依旧令人不大好受。
就在淑贵妃出殯的前一日,沈霜寧便听说谢临已经回到京中了,是燕王府世子为其接风洗尘。
谢临回京当天,便奉命进宫述职,跟他一起来的是萧景渊。
从御书房出来后,已是申正,太阳在西边了。
两人沿著长长的朱红宫墙往宫门方向走。
谢临一身外出的轻甲还未来得及换下,腰间佩剑也已解下交给宫人,露在外的手腕线条利落,肤色比离京前稍深了一些,细看下巴还有点胡青。
眉眼间那点少年气淡了不少,添了几分沉凝,可一开口,那声音依旧清润好听,像浸过泉眼的玉石。
“之前多谢你替我传信了。”谢临自然地將手搭在萧景渊肩头,笑道。
沈霜寧只给谢临写过那一封信:一来是送信要经过萧景渊之手,她嫌麻烦;二来是怕耽误了谢临干正事。
所以谢临离京许久,除了知晓沈霜寧在宫中伴读外,其余事一概不知。
不过宫里有萧景渊照应,谢临还是很放心的。
听谢临答谢,萧景渊並未言语。
谢临也早已习惯他这幅对谁都冷然的模样,是以並未多想。
在宫里不便谈正事,谢临便问起沈霜寧的近况。
萧景渊却只淡淡答了句:“她一切安好,你放心吧。”
谢临原是想多问些细节,哪怕只是她在宫里每日学些什么、过得是否顺心,可萧景渊这一句轻描淡写的回话,像块软绵却结实的,完全堵住了他后面的话。
他张了张嘴,终究不好再追问。
隨即又含笑著摇摇头,心道自己也是傻,问萧景渊有什么用呢?
萧世子日理万机,能在沈霜寧遇事时肯搭把手,都算不错了,又怎会留意那些女儿家的琐碎日常?
倒不如等回头见了寧寧,再问她好了。
思及此,谢临心里那点因久別而生的惦念,竟比来时更甚了些。
凡路过的女子,都要多看两眼,期盼著能偶遇谁似的。
他倒是很想去找沈霜寧,可她人毕竟身在后宫,而他是一介外臣,宫中规矩森严,若是贸然求见,非但见不到人,反倒可能给她惹来非议。
只能將翻涌的思念强压下去。
再忍忍,再忍个三四天就能见到他的寧寧了。
少年人藏不住心事,萧景渊將谢临那副按捺不住期待的模样尽收眼底,他不由得想——她也是这般期待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萧景渊心头便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闷闷的不舒服。
就在这时,不远处立著个眼熟的身影,往他们这边看过来时,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