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奉挣扎著爬起身,踉蹌了一下,甚至不敢再去寻找掉落的头盔,朝著空中的易华伟深深一揖,几乎將身体折成九十度,颤声道:“谢…谢先生不杀之恩!末將…这就退兵!这就退!”
他猛地转身,对著麾下士卒,用带著劫后余生的嘶哑声音吼道:“退!快退!全军后队变前队,撤回洛阳方向!快!”
声音充满了急迫,生怕晚上一刻,那空中如神似魔的身影就会改变主意。
江淮军的士兵们这才如梦初醒,慌忙从地上爬起,甚至顾不上去捡拾掉落满地的兵器,互相搀扶著,跌跌撞撞,如同潮水般向著来时的方向溃退而去。他们队形散乱,丟盔弃甲,与来时那股悍勇精锐的气势判若两军。不过片刻功夫,数千人马便狼狈不堪地消失在了荒原的尽头,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兵器和尚未冷却的尸体。
战场上,只剩下王伯当和百余名侥倖生还的瓦岗残兵,以及瀰漫在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威压散去。
王伯当感到身上一轻,那股几乎要將他压垮的无形力量消失了。他挣扎著用长槊支撑起身体,抬头望向空中。
易华伟的身影缓缓自空中落下,轻如羽絮,悄无声息地站在了王伯当身前不远处。单婉晶也自土丘上飘然而下,宛如凌波仙子,轻盈地落在易华伟身侧稍后的位置,俏立无声,一双美眸好奇地打量著这群浑身浴血、狼狈不堪却眼神炽热的瓦岗残兵。
近距离看著易华伟,王伯当更加感受到对方那种深不可测的气息。对方容貌年轻,眼神却深邃如同浩瀚星海,仿佛经歷了无尽的岁月,平静淡然中自带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度。
王伯当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与震撼,推开想要搀扶他的亲兵,扔掉长槊,整理了一下破碎的甲冑,极为郑重地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因激动和伤势而微微颤抖:
“败军之將王伯当,叩谢无名先生救命之恩!先生神威,伯当…五体投地!”
他身后的瓦岗残兵们也纷纷挣扎著跪倒在地,嘶声喊道:“谢无名先生救命之恩!”
易华伟微微抬手,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气劲托住了王伯当的手臂,將他扶起。
“王將军请起,诸位请起。”
目光扫过这些伤痕累累却目光坚毅的士卒,易华伟微微頷首:“皆是铁骨錚錚的好汉子,不负瓦岗盛名。”
得到这位宛如天神下凡般的人物的认可,残存的瓦岗士卒们无不激动得浑身颤抖,许多硬汉的眼眶都湿润了。他们挣扎著起身,挺直了摇摇欲坠的脊樑,仿佛身上的伤痛都减轻了许多。
“先生…”
王伯当急切地问道:“您…您怎会恰好在此?莫非…莫非已知我军欲投奔天道盟?”
易华伟淡然一笑:“徐世勣將军派出的信使,昨夜已至襄阳。我知尔等南下必经此道,王世充未必肯轻易放行,故前来相接。看来,来得还算及时。”
王伯当闻言,心中更是涌起一股暖流和巨大的庆幸。原来魏公和徐世勣的计划已然奏效,无名先生不仅收到了消息,更是亲自前来接应!若非如此,他们这支疑兵此刻早已全军覆没。
“及时!太及时了!”
王伯当虎目含泪,声音哽咽:“若非先生天神降临,伯当与这些弟兄,此刻已成刀下之鬼矣!先生大恩,瓦岗上下,永世不忘!”
“举手之劳。”
易华伟语气平和,目光转向东方,那里是瓦岗主力南下的方向:“李密公与主力现在何处?情况如何?”
王伯当立刻收敛情绪,恭敬答道:“回先生,魏公率主力已於寅末时分悄然拔营,绕道南下。按行程计算,此刻应已行出数十里,进入山区。伯当奉命在此诱敌,吸引王世充注意…如今看来,郎奉此部怕是早已窥破我军东进乃疑兵之计,故而在此设伏。主力那边…但愿平安。”
他虽然担心主力,但想到王世充的主要注意力很可能被自己吸引,而郎奉这支伏兵又被无名先生惊退,主力遭遇大队敌军拦截的可能性应该降低了许多。
易华伟略一沉吟,道:“李公身边尚有世勣、咬金等將,应能应对。此地不宜久留,王將军,你即刻收拢还能行动的弟兄,轻装简从,隨我南下。我会派人护送你们前往襄阳与主力匯合。”
王伯当大喜过望,有无名先生亲自护送,还有何惧?他立刻抱拳:“谨遵先生之命!”
他转身开始指挥残部,收敛战死同袍的遗物,简单包扎伤口,准备出发。虽然人人带伤,行动艰难,但绝处逢生带来的希望以及无名亲临带来的巨大鼓舞,让他们爆发出了惊人的毅力。
单婉晶此时走上前来,从怀中取出几个小巧的白玉瓷瓶,递给王伯当:“王將军,这是师父炼製的金疮药和固元丹,对外伤和內腑震盪颇有奇效,给伤势重的弟兄们分服下去吧。”
王伯当感激涕零,双手接过:“多谢…多谢姑娘!”
他虽不知单婉晶具体身份,但见她能与无名先生並肩而立,气度不凡,且称呼无名为师,知其绝非寻常人物,不敢怠慢。
单婉晶微微頷首,不再多言,退回易华伟身侧。
很快,残兵们简单处理完毕。易华伟並未选择官道,而是指引方向,率先向著西南方向的一条偏僻小逕行去。单婉晶紧隨其后。
王伯当率领著百余残兵,相互搀扶著跟在后面。
晨光彻底驱散了黑暗,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一道青衫磊落的身影,仿佛在为他们披荆斩棘,开闢一条通往新生的道路。
王伯当深吸一口带著血腥和清晨寒意的空气,挺直了胸膛,忍著重伤带来的剧痛,大步跟了上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