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外省人再怎么厉害,短期内也很难压住本省人,在台湾发展不和本省人交好是行不通的。
鹿港司空家的主业是业、盐业,都是现金奶牛型产业,副业是金融,在多家银行有股份,只不过当下的台湾没有私营银行的发展空间,估计在地下钱庄式运作。
另外还有经营出口、化肥进口的贸易公司,由于起步早于国府来台,外汇管制之下,估计尚有生存空间,若是掌握走私渠道,这两年简直赚到飞起。
五大家族都是旧派家族,有了钱都免不了做一件事,买房置地,生意会倒,房子和地不会自己长脚跑路,有了这两样,即使家族落败日子也不会太艰难。
司空家族在彰化各地都有土地,总数不太清楚,估摸着千甲左右是有的,在鹿港和台北手握不少临街店铺屋,更是趁着接收日产那会扩大了拥有的房产规模,前面五六年台北的地价和租金都在涨,司空家族单是租金就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纵观以往数十年,国府做事向来缺乏果决,再观台湾土改之开端,一如既往采用中庸之道,搞平衡主义,结果呈现的表象是各方都要吃点亏,谁也没讨好。
这么做好坏与否不做评论,但基本足以推测出后面土改的策略,对本省的大地主会采取怀柔之策,再结合“以农业培养工业、以工业发展经济”的大方针,十有八九会将大地主往工业家的方向推——土地交出来,换取进入某些行业的准入证。
由此,基本可以推测,司空家族只要自己不作死,前面还有康庄大道可以走。
至于眼下被打压,看似劣势,其实完全可以转化为优势,土改正缺乏“榜样力量”,若是司空家族这个“大反派”大张旗鼓主动交出土地,配合国府进行土改宣传,国府即使如吞了苍蝇般难受,好处也得照给不误。
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呢,好处敢不给到位,就等着八二二或九一一事件吧。
递出身份证,冼耀文回头瞥了司空明秋一眼,做好了顺水推舟,中司空明秋之计的决定,既然带路党拳拳盛意贴上来,他不跟去在司空家门头上挂个冼字标,似乎太不近人情。
“有没有贫户证明?”
“没有。”冼耀文回头回了句。
“挂号费五毛。”
“好的。”
挂了号,拿到病历簿,冼耀文陪着司空明秋前往急诊科的小门诊。
看病过程无须赘述,医生懒得给司空明秋手心的伤口擦药,对脚踝倒是检查挺仔细,但给出的诊断是轻微扭伤,后面两天注意点就行,没提开药,也不提复查。
冼耀文想吐槽,尼玛,本钱下得真轻,你倒是肿一肿啊,我也好名正言顺去看望你,轻微扭伤,我上杆子显得多贱。
陪着司空明秋出了门诊,来到外面的过道,他说道:“司空小姐,现在叫车可能不方便,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方便吗?”
“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送你安全归家是我分内之事。”
司空明秋莞尔一笑,“冼先生,我摔倒其实不是你的责任,是我自己走神没有提前注意到车子,等注意到又慌了神,没有正确应对才会摔倒。”
“怎样都好,我还是应该担负责任,还请司空小姐给我弥补错误的机会。”
“那就麻烦冼先生送我回去。”
再次坐进车里,两人就不是先前般沉默。
“司空小姐在台大念书?”
“在法学院念经济。”
“真好,我念高中时想过念大学,可惜我家里负担不起大学的费用,毕业后进入社会做事,本想积攒一些钱再去念大学,谁知时局动荡,错失了机会。”
冼耀文没撒谎,前冼耀文确实有念大学的想法,
“冼先生不是香港人?”
“不是,49年才到香港。”
“然后在香港做生意?”
“是的,上天待我不薄,给了我机会,恰好我又踩中了,发展到现在也算有了点小成就。”冼耀文淡笑道。
司空明秋狡黠一笑,“冼先生太自谦了,我有学长在台银工作,对冼先生有所耳闻,500万美金可不是小有成就,超越台湾最富有的南侯北王。”
“司空小姐只知500万美元,却不知这些钱是借的、集资的,不仅要给利息和回报,一旦投资失利,金主们可不会轻饶了我。
倒是司空小姐你,司空这个姓少见,又来自鹿港,不难猜到你是鹿港司空家族的大小姐,台湾五大家族之一,不是什么南侯北王可以比拟的。”
“冼先生既然能猜到我是司空家的人,自然也应该清楚我们司空家的处境,我这个大小姐还能当几天都不知道,或许明天就要想办法养家糊口。”
说话时,司空明秋脸上蒙上了一层凄婉。
冼耀文心说这样才对,出身大家族就该有大家族的城府,前面的表现有点差,下回注意。
“司空小姐,我对贵家族的事情了解不深,不敢妄言,不过窥一斑而知全貌,司空小姐你冰雪聪明,想必家中家长也是才华盖世,小小坎坷不难迈过。”
“借冼先生吉言,希望司空家能否极泰来。”
“一定会的。”冼耀文话头一转,“司空小姐喜欢骑脚踏车?”
“十分喜欢,稍有闲暇我就会骑车上街,一路欣赏街景,冼先生喜欢脚踏车吗?”
“我和司空小姐不同,更追求速度上的体验,比起脚踏车,我更喜欢摩托车,有空也会经常骑,只是我会往偏僻的地方骑,远离喧嚣。”
司空明秋两眼放光,“机器脚踏车我也非常喜欢,只是家里不让买,一直没有体验过骑机器脚踏车是怎样的感觉。”
“司空小姐若是有兴趣,改日我们可以一起骑,我在台北有一辆三菱银鸽踏板车,操控比较简单,你会骑脚踏车骑它完全没问题。”
“这个车我在信义路的商行见过,早就想骑。”司空明秋眼中的光芒更甚,“冼先生,你真的肯借我骑?”
他轻笑道:“踏板车没问题,其他车不行,就是洗车我都是自己来。”
“我也一样,我的脚踏车坏了都是自己修,不想给别人碰。”司空明秋眼中的光芒闪动,情绪中的真愈来愈多。
冼耀文和她相视一笑,为骑行爱好者之间的灵魂共鸣而欣喜。
他会的不少,但真正发自内心喜欢的,纯粹的,不掺杂利益的东西不多,摩托车恰好是其中一样,对孙树莹的偏爱,也有同为摩托爱好者的因素。
当然,只是次要因素,属于锦上的。
不过,这朵落在司空明秋身上,却有可能影响他的表演心情和决策,至少现在他对下次见面已经有所期待。
两人围绕摩托车聊了一会,车子到了司空明秋位于大稻埕的住处。
分别时,司空明秋说:“冼先生,今天太晚了,改日邀请你进去坐坐。”
“以后会有机会。”冼耀文打量眼前的闽派官式大厝,轻轻颔首,“司空小姐,我们就此别过,下次见。”
“下次见。”
司空明秋走进院里,隔着院门目送车子发动,走远,目光变得复杂。
车里,冼耀文直到看不见,目光才离开反光镜,灯光虽昏暗,但司空明秋的举动都落进他的眼里。
“停云,明天去见见周志英和张班超,让他们两个去鹿港调查司空家族的情况,特别是司空振甫。”
“明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