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宣沉吟片刻。
“重新划分郡县,牵扯甚广,勘界、设衙、派遣官员,非一时之功。
当下之急,在于安抚民众,恢复生产。
可先从县一级着手。将那些人口过多、地域过广的大县,拆分为两县或三县。新县之县令……”
他目光扫过在场官员。
“不必等待吏部选拔委派。可从现有官员中,擢升那些在安置移民、恢复民生中政绩卓著者。
尤其是乡镇一级的官员,若其治下吸纳移民众多,安置妥当,生产恢复迅速,便可越级提拔,令其主持新县政务。告诉所有官员,机会就在眼前,有多大能耐,就给他们多大的舞台。”
王绾闻言,精神一振。
“陛下此策甚妙!既可解燃眉之急,亦可激励地方官员实心任事,更能破格提拔一批干才!”
赢宣点头,最后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聆听的几位内阁及六部重臣。
“还有一事,尔等需即刻着手准备。大宋战事,本月内必将结束。届时,不仅有大宋降卒、流民需要安置,更有缴获之大量物资、钱财、典籍需要清点接收。
如何将这些人力物力,尽快转化为大秦复兴之根基,而非负担,是对尔等最大的考验。各衙门要预先拟定条陈,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治理国家,亦是如此。”
话语落下,厅堂内一片寂静,只闻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众臣皆知,陛下此言非虚,一场前所未有的治理挑战即将到来。
而陛下今日所定下的放开户籍、自由迁徙、拆分州县、破格用人诸策,无疑是为迎接这场挑战铺平了道路。
一股紧张又充满干劲的气氛在臣子间弥漫开来。
“臣等,”以王绾、李斯为首,众人深深躬身。
“必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
赢宣挥手令众人退下处理政务。
他独自一人立于地图前,目光似乎已越过眼前的疆域,投向更远的地方。
都城的喧嚣隐隐传来,那是一个帝国正在剧烈跳动、蓬勃新生的脉搏。
厅堂内烛火通明,方才关于民政的讨论余温尚未散去,赢宣的目光已转向一旁肃立的军阁首辅。
那是一位身形魁梧、面容坚毅的老将,虽鬓角染霜,但站姿如松,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
“军阁方面,近日情况如何?”
赢宣开口,声音平稳,却自带一股令人心凛的威压。
军阁首辅王翦踏前一步,抱拳行礼,声若洪钟。
“回禀陛下!各主力军团遵照陛下此前旨意,化整为零,以万人队为单位,依托锦衣卫提供的精确情报,持续出击,清剿帝国疆域周边所有不安分的游牧部落。
战事顺利,共计斩首顽抗之敌逾五万级,俘获人口八百余万,牛羊马驼等各类牲畜数以千万计。所有缴获,已按规程,人口悉数移交少府编管,牲畜亦录入少府簿册。”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满意。
“缴获之战马数量巨大,品质优良。
臣已请示并获内阁协同,于北地、陇西等水草丰美之处,新设大型军马场七座,精选俘获中善于养马之奴隶,专职负责培育优良战马,以充实我军骑备。
陛下,依目前我军兵锋之盛,扫清寰宇,荡平所有外患,已非难事!”
赢宣微微颔首,脸上并无意外之色,似乎这一切本就在预料之中。
“将士用命,方有此功。将所有有功人员详细造册上报,依律论功行赏,不得有误。阵亡者,抚恤加倍,其家眷由少府优先安置。”
“臣,遵旨!”
王翦沉声应道,退回班列。
军务奏报刚毕,一位身着深色御史官服、面容清癯、目光炯炯有神的大臣便迈步出列,正是监察院的主官范增。
他手持玉笏,声音清晰而沉稳。
“陛下,臣有本奏。近日监察御史巡查各郡县,发现自宋地迁来之富户中,多有企图以钱财开路、行贿地方官员,以图在划分田产、商税减免、诉讼争端等事上获取便利者。
涉案官员均已查实,移送刑部依律审理。唯这些行贿之富户,该如何处置,请陛下示下。”
此言一出,站在另一侧的少府令刘邦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鼻子里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眼神瞥向范增,带着明显的不悦。
监察院此举,分明是越过了他这位负责管理国家财产、手工业以及各类官营产业的少府令,直接插手了与移民富户相关的事务,而这部分事务与少府的职权范畴多有重叠。
在刘邦看来,范增抢在他之前禀报此事,无异于当众削他的面子,暗示他少府失察或无能。
范增却似毫无所觉,依旧挺直脊背站着。
他深知自己此举必然会得罪这位同僚,但他更在意的是借此机会强化监察院独立监察、直达天听的权柄,压过少府一头。
他对刘邦那“汉高祖”的过往身份并无多少敬畏,在他眼中,此刻的刘邦只是大秦的少府令,是他的同僚,甚至是对手。
厅堂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而紧张。几位内阁大臣眼观鼻,鼻观心,不作声响。
赢宣的目光在刘邦和范增身上扫过,将两人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
他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分量。
“范卿。”
“臣在。”
范增躬身。
“刘邦身为大秦少府令,统辖帝国财货、百工、官产及部分移民安置事宜,职权重大。”
赢宣的语气平淡无波。
“相关事务,理应由其主理或协同处理。监察院负有监察百司、纠劾不法之责,发现案情,自当查处。
然事后禀报,亦需明晰权属,此乃朝廷法度。内阁、军阁、少府,各司其职,位次相平,皆直接对朕负责。这一点,范卿需谨记。”
范增面色不变,再次躬身,语气依旧平稳。
“臣,谨遵陛下教诲。”
他明白,陛下这是在敲打他,提醒他不要逾越界限,但同时也肯定了监察院查案的权力。
刘邦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但看向范增的眼神依旧带着冷意。
赢宣不再多言,目光转向刘邦。
“少府令,你有何事禀奏?”
刘邦立刻出列,脸上已换上一副恭敬而略带殷勤的神情,方才的不快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声音洪亮,带着几分市井的圆滑,却又条理清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