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98章 节义  创业在晚唐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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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悔和咱一起从村里出来吗?也许你可以娶一婆娘,还能传宗接代!”

阿狗哭丧著脸,一边跑一边对许建说道:“三郎,家里地都没了,还说什么传宗接代呀!你不要灰心,总会有办法的。”

看到素来怯弱的阿狗,这会竟然还在安慰著自己,许建终於醒悟过来,自己过去错的有多厉害。

有些人的怯懦是本能的,但这不代表这个人不懂道义,不懂兄弟情义。

阿狗难道不晓得隨自己会死吗?却依然颤颤巍巍的提著一个木牌盾站在自己的马策,这才是真正的勇敢。

而以前自己麾下那些逞强斗勇的老军,此刻在哪里?早就一鬨而散了。

这一刻,许建有了某种明悟,但依旧不晚。

忽然,策马搠死一名叛徒后,许建忽然对旁边艰难跟隨的阿狗说道:“阿狗,平素,是我错了!”

阿狗愣住了。

他没想到自家郎君会在阵前对自己赔礼道歉。

是的,即便他们是一个村的,许建也是土豪的儿子,而阿狗是仆隶的儿子,所以到了军中,阿狗虽为许建的扈兵,但实为其仆隶而已。

此刻,阿狗还是哭丧著那个脸,一个劲摇头。

然后就听许建继续说道:“阿狗你和我一併投了草军,可同时期的都成了老军,而你却一直还是仆隶之流,这非是你出身不好,而是我认为你怯弱无胆,丟了我许家村的脸面。”

“所以我几次阻挠你晋升,不使你成为配横刀的老军。而如今看,这是我的过错!你是外怯內勇啊!”

“想我许建常自负意气,以为时人庸庸,只能看到表面,以金银论马的优劣好坏,而识不得槽挽的役马才是能日行千里的宝马!”

“没想到我许建也是那个有眼无珠之人!”

“事已至此,我也无言面对家乡父老,当年隨我出村的八十名子弟,如今只剩下你我。那一座座坟塋,那一面面白幡,那些家乡父老在村头引颈盼望的景象,我不忍去看,甚至不敢去想!”

“我多怕他们问一句,我的大郎去哪了!”

“我许建对得住草军,对得住黄帅,也对得住自己,可我偏偏对不住家乡的父老。”

说完这个,许建已是泪洒满襟,他又杀一人,却依旧不能解胸中鬱气分毫。

他忽然將腰间的横刀取下,然后递给了阿狗,惭愧道:“阿狗,你是个豪杰!不能以仆隶之流与我一起共赴黄泉!此刀你接著,至此,你就是我草军的老军,也是配刀武士了!”

阿狗依旧是哭丧著那张脸,接过许建递来的一把带有铭文的横刀,然后左手抱著牌盾,右手举著刀,依旧追在许建的马头边。

可在许建看不到的脸上,阿狗咧著嘴,將刀死死地拽著。

也许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阿狗终於得偿所愿了。

他不再是一名仆隶,而是一名佩刀的武士。

隨后,一名穿戴著草军黄对襟,只在左臂上套著一段白布的披甲骑士,带著数十骑兵奔了过来。

此前还沉浸在哀伤和悔恨中的许建,一看这人,怒得鬚髮賁张,直接挺槊,对著那骑將大叱:“狗奴,张神剑!胆敢出卖兄弟!死来啊!”

说完,人已纵马衝去,槊端平直刺,却被那骑將一刀削掉了槊剑,然后又策马时,一剑割破了许建的脖子。

战马载著许建续行五六步,许建的尸体才栽倒在地,眼睛犹在圆瞪怒目。

那张神剑调转马头,望著许建的尸体,讥讽道:“我倒是这老许骨头有多硬呢?原来也是一刀就能砍死的呀!那你和我呲什么牙?”

那边有人跳下马就要去割许建的人头,那边阿狗抱著牌盾,哀嚎地撞了上来,然后在路上就被两个骑士用铁骨朵一左一右给敲在了顶门上。

跑著跑著,阿狗就跪在了地上,巨大的力道砸在顶门上,將他的眼珠子都给砸爆了出来,他非常痛苦,非常疼。

但阿狗终究还是努力坚持向前,最后倒在在了许建的身体上,保护著他不被叛徒侮辱身体。

至死的那一刻,阿狗的手里都死死抓著那柄铭文横刀,捏得骨节都抠死了。

也是这一刻,原先还嘲笑、讥讽著的张神剑的骑士们,忽然沉默了。

直到张神剑脸色难看地下令:“骨头硬的,就给我踏成泥!”

就这样,许建和阿狗的尸体被群马踩踏成了肉泥,但终究没有人再下马去各他们的首级了。

不知是羞愧还是愤怒,此刻张神剑举著刀,指著远远的那个犹在躺著木板上奋杀的黄万通,大吼一声:“杀!將这些人都杀了!一个不留!一个不留!”

麾下的骑士们心里不是滋味,但终究还是跟著张神剑一起冲了上去!

黄万通带著麾下仅剩下的人,挥舞著刀枪,如同逆流而上的鱼群,冲入那由溃兵和追兵组成的混乱人潮之中,左衝右突。

他们早已不考虑生死,只是高喊著“报仇”、“誓杀叛徒!”、“与师將共死!”的口號,奋力地杀奔而去。

追击的毕师鐸叛军竟然一时难以抵挡,头阵立刻被杀得溃不成军。

紧接著,第二阵也溃逃了。

最后,连负责追击的一营主將的將旗,都不得不向后退却了五百步。

但到了这里,所有人都已是强弩之末。

这是一场註定失败的绝望反衝。

隨著时间的推移,黄万通麾下的兵士几乎都已战死。

而纵横在这一带战场上的,几乎全是毕师鐸军的旗帜,还有不远处压过来的保义军,倒是原先正面的淮南军这会却选择了按兵不动。

看著那追亡逐北的保义军骑士,听著那些人喊著:“弃械不杀!”

黄万通的內心只有苦笑。

原来最后能给兄弟们一条活路的,还是昔日的生死大敌啊。

再一次仇恨地看著那面“毕”字旗,黄万通,忽然抽出刀將自己脸上割了六道血痕,就这揪心的疼痛,向著那边诅咒著:“毕师鐸!你背主叛眾,他日必教你死於部曲反噬、乱刃分尸之中!”

“此乃你背信之命,天定难违!”

这一下,黄万通失去了所有悽厉,他呢喃自语道:“————也该上路了。”

但这个时候,一直扈从在他身边的张景仁,与仅剩的三十来个扈兵武士,纷纷想他哀求,要求发动最后一次衝锋。

可黄万通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地命令道:“没有用的。你们都分头逃走,保全性命吧!为咱们这个师,留下一丝血脉。”

然而,这些追隨他多年的扈兵,却无人听从他的命令。

尤其是张景仁更是大吼:“师將!我等愿隨师將共赴黄泉!向那叛徒毕师鐸报以仇恨的一箭,再壮烈战死!”

他们高叫著,便要衝杀出去。

黄万通大声喊住了他们。

“罢了!要衝锋便衝锋吧!”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著一丝悲凉:“但尔等也知道,我已满目血污,看不清兄弟们死战的英姿。你们要衝锋的人,都依次来我面前,大声报上自己的名字!”

黄万通向前探了探身子。

此时,在场的扈兵武士们,强忍著泪水,每个人都下马凑近黄万通这边,挺直了胸膛,大声自报姓名。

其中一大半皆姓黄,皆是冤句黄氏子弟。

黄万通仔细地听著这些熟悉的名字,每报一个名字,他都郑重地点一点头。

当眾扈兵向黄万通最后叩了首,便翻身上马,然后便义无反顾地纵马冲向了那面“毕”字大旗。

那边,汹涌如潮水一样的叛军,席捲而来。

坐在木板上,黄万通听著前方的惨叫,眼泪混著血,滚满了脸庞。

刀割之处是火辣辣的疼,可如何比得上心如刀绞。

此时,黄万通努力杵著步槊,对旁边的张景仁和那些拖著木板的力夫们喊道:“將我扶起!”

张景仁泪流满面,看著袍泽一个个死去,抽噎著扶起黄万通。

此刻黄万通的身体已经明显的僵硬了,他已经能感觉到生机再无多少。

他再次下令:“將金子全部拿出来!”

张景仁用刀敲掉了木板旁边的一个小木盒,里面是一摞金子。

他含著泪,將这些金子全部分给了那四个力夫,感谢他们一路搬运著木板,不使得自家师將失顏。

那边,黄万通杵著步槊,努力直起身子,对这些力夫说道:“既然註定是败军了,全军战死又有何益处?你们已尽力了,赶快逃走吧!

將这些金银当作回乡的盘缠!”

黄万通怒吼著,强行驱散了四人。

最后,只留下了他最信任的张景仁,认真说道:“我黄万通死也不会放过毕师鐸,所以我的头颅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在他的手上!”

“让我的首级落在叛贼的手上,被他们当作功绩来检视和炫耀,那是比死还不堪的屈辱!”

“所以,四郎,我恳求你,无论如何,守护住我的首级!”

最后,黄万通仰天长啸,大吼:“列祖列宗在上,我黄万通没有丟黄家的人。”

说完,黄万通坦然自戕,却並无多少血液流出,只因这一路,他的血早就快流干了。

看著倒下的黄万通,张景仁强忍著哀嚎,砍下了师將的首级,然后用黄万通的將旗包裹好,飞身上了一匹无主的战马,朝战场西南边驰去。

而他这边刚走,杀光那些疯狂反扑的扈兵的毕师鐸所部,一下子就涌到了黄万通的尸体旁。

看到此人的首级已不在后,愤恨的叛徒们乱刀將黄万通的身体砍成了碎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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