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没刮的胡茬在下巴上投下青影，领带结松垮地掛在解开两粒扣的衬衫领口一一这副模样要是被讲究的岳父看见，准要挨说。

想到罗工可能正戴著老镜给未出世的外孙打磨木质玩具，他嘴角不自觉扬起，

“餵？”罗诗琪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来，背景音里有规律的金属敲击声一一肯定是岳父又在阳台搞他的小发明。

王建业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千言万语硬在喉头，最终只挤出句：“我吃到爸包的饺子了。”

电话那头传来轻笑，接著是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邓雪非要我记下你这句话，说要登在厂报上一一『技术新星最想念的竟是岳父的饺子』。”

她的调侃被突然响起的广播声打断，王建业听见熟悉的“一汽厂广播站现在开始播音”一一原来妻子是在广播室接的电话。

“诗琪，”

他握紧听筒，金属外壳被掌心悟得发热，“我见到个老技工，他的手—“

话到嘴边却变成，“等孩子出生，我想请姜师傅打对长命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著传来的衣料摩擦声一一罗诗琪可能正把话筒夹在耳边腾手记录。

“姜师傅昨天就来过了，”她的声音突然很近，像贴在耳畔低语，“带了块据说是抗美援朝时的炮弹铜.”

突然插入的男中音打断了她：“建业啊，我是爸！”

罗工的大嗓门震得听筒嗡嗡响，“京都那边气候干，你让玉玲把——.

话没说完就被罗诗琪夺回话筒，背景音里父女俩小声爭执著什么。

王建业额头抵著冰凉的电话亭玻璃，无声地笑起来。

投市即將耗尽发出急促的“滴滴”声时，他听见妻子最后那句：“我们等你回家。”

短短五个字，却比任何表彰都让他心头滚烫。

回到座位时，陈玉玲正在笔记本上画著什么。

见王建业过来，她慌忙合上本子，却还是被他警见页角的婴儿车草图。

“玉玲姐——”王建业刚开口，列车突然剧烈晃动。

张炳青扑向小桌板抢救滚落的模型，却与经过的餐车服务员撞个满怀。

“小心！”冯猛伸出缠纱布的手去挡，热汤还是泼在了那份上海老技工的笔记本上。

眾人倒吸冷气时，王建业却笑了一一汤汁恰好晕染在关於“传统工匠精神传承”的那一页，泛黄的纸页上，茶渍勾勒出的形状竟像个在工具机前躬身作业的人影。

“天意啊。”

陈玉玲突然说，眼镜片上反射著窗外的阳光。

她翻开笔记本扉页，指著林老年轻时的照片：“看，和现在车间的张师傅多像。”

照片里穿工装的青年站在老式车床前，那挺直的背影与张炳青此刻弯腰擦拭桌面的姿態奇妙地重合。

列车广播预报即將到达长春站时，王建业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不是紧张，而是某种近乡情怯的悸动。

他整理著装时摸到口袋里硬物一一是姜师傅给的模型，金属表面已被体温悟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