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业单膝跪在底盘架旁时，冰凉的铁板透过工装裤刺得膝盖生疼。

姜师傅已经蹲在那里，老人布满老茧的手指正轻轻抚过一根剎车油管，像老中医號脉般闭著眼睛。

“焊缝三毫米处有断续。”

姜师傅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气泡藏在第三层焊料里，超声波都容易漏检。”

他睁开眼，从工具兜里掏出块马蹄形磁铁，“建业，用这个。”

王建业接过磁铁时，注意到上面刻著“1956年劳动模范”的字样。

当磁铁滑过焊缝时，细微的金属碎屑立即在管壁內侧显形，像黑夜中突然亮起的星群。

“是参数问题。”

王建业的声音发紧，“自动焊机的送丝速度比標准快了0.2秒/米。”

他转向匆匆赶来的陈玉玲，“立即调取过去两周的焊接记录，重点查环境温度和电压波动。”

陈玉玲的钢笔已经咬出了牙印。

她翻开笔记本时，王建业警见上面密密麻麻的算式，有些已经被橡皮擦得发毛。

“上周三电压確实不稳，”她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但工艺卡上没要求补偿係数.：：：

”

“胡闹！”姜师傅突然用扳手敲了下底盘，巨响在车间里炸开，“我早说过那帮小年轻太依赖自动焊机！”老人气得山羊鬍都在颤抖，“建业，现在怎么办？全拆了重焊？”

王建业的视线扫过车间。

三十多辆半成品轿车像沉默的巨兽排列著，车漆在顶灯下泛著冷光。

远处，冯猛正带著工人们拆卸第一辆车的剎车系统，扳手与螺母的碰撞声此起彼伏。

“不能全拆。”

王建业突然蹲下身，用粉笔在地上画起示意图，“姜师傅，您看这样行不行一一只更换油管的关键段，用您发明的套管焊接法。”

他的粉笔在混凝土地面划出尖利的声响，“这样能节省60%工时。”

姜师傅眯起眼晴，突然抢过粉笔在图上添了几笔：“套管要加个斜切口，再用乙炔焰预热点。”

他转头嘧了口唾沫，正好落在墙角的热水瓶阴影里，“但这么精密的活，全厂除了我和老周......

一“加上我。”

王建业已经脱掉外套，捲起的衬衫袖口露出小臂上几道陈年烫伤，“陈副主任负责计算热变形係数，冯猛组织拆卸组，张炳青准备备用管材。”

正说著，车间门被推开。

罗诗琪抱著厚厚的手册小跑进来，湖蓝色袄下已经显怀的腹部让她的步伐有些购“手册拿来了，”她喘著气，呼出的白雾在睫毛上凝成细霜，“还有..：：：：”从怀里掏出个铝饭盒，“爸让带的参片，说能提神。”

王建业接过饭盒时，发现妻子指尖有烫伤的痕跡，

“你手怎么了？”他抓住那只冰凉的手。

“刚热参汤时溅的。”

罗诗琪试图抽回手，却被他擦得更紧。

两人目光相接时，车间顶灯突然滋滋闪了两下，在彼此眼底投下跳动的光影。